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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在乾清宫换衣服的时候,听到了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这次是挑夫们不再抬龙亭,抬的是皇后妆奁,也就是嫁妆。
抬着嫁妆的队伍浩浩荡荡,绵延数里,宫里的红盔将军、大婚正副使马自强万士和,会带着嫁妆招摇过市,从东华门出,绕一个大圈从西华门进,而后陈列在乾清宫,嫁女儿,嫁妆给的越多,越不受欺负,显得越重视。
这年头,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年代,嫁了人就是真的嫁人。
朱翊钧换好了吉服等了近一个时辰,嫁妆才来到了乾清宫内,说来也有趣,嫁妆还是从内帑抬出来的,走一遍流程还回内帑。
王夭灼没什么钱,她十岁入宫之后,吃穿用度都是宫里的,因为身份地位特殊,也不是宫婢,只有太后和朱翊钧给的恩赏,再无余财,王夭灼没有家人,没人给她准备嫁妆。
这些嫁妆里面,朱翊钧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十分破旧的木盒,木盒是桐木,一种软木,盒子很小,之所以一眼就看到,因为它和其他豪奢之物格格不入,太简陋了。
朱翊钧小心的打开了木盒,木盒连个合页也没有就是扣着,里面一枚已经有些发黑质量很差的银簪,簪子上还有一点血迹干涸的暗红。
这是王夭灼那个难产而亡的母亲,唯一的遗物,王夭灼的父亲在计穷的时候,也曾想过卖了,最终还是没卖,王夭灼七岁到十岁托庇于赵县丞的时候,就一直拿着这个簪子,一旦情势不对,就会扎进了自己脖子。
没有抗争的力量,但有结束自己生命的选择,王夭灼在皇帝面前软弱可欺,其实骨子里很是刚烈,又跟野草一样,生命力极其顽强。
朱翊钧知道这把簪子,因为王夭灼白皙的脖子上有一个很明显的钝器戳出来的伤痕,王夭灼就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些过去的事儿,说着说着就哭,哭着哭着就困了,最后睡着了。
“傻丫头。”朱翊钧将银簪小心的放回了盒子里,对着张宏说道:“找个硬木盒子,把这个盒子放进去。”
连盒子一起保存,而不是只保存银簪,这是王夭灼入宫之前,身上唯一的物件,现在拿了出来做陪嫁。
朱翊钧是个人,是个活物,他在政治活动中,他的确是个无情的政治机器,在政治活动之外,他也有自己在乎的人,之所以他要表现的不在乎,其实是怕自己在乎的人受伤害。
连潞王朱翊镠这个蠢弟弟,朱翊钧都很在乎。
皇帝自古以来,都是孤家寡人。
罗汝芳说得对,杀了王夭灼,大明皇帝恐怕真的会彻底变成一块无情的石头,一如当年马皇后、朱标相继离世后的朱元璋那样,罗汝芳是对的,因为他还落了个自杀的下场,家眷一切平安。
牵连?瓜蔓?连坐?千古骂名?石头会在乎这些?
朱翊钧走出了乾清宫,皇后妆奁之后,就是册封礼,册立奉迎,正式宣布王夭灼是皇后,赐予金宝印信绶带,这个册封由礼部尚书马自强完成。
王夭灼接旨之后,眉头紧蹙的看着两个人抬的金宝,呆滞的问道:“这是我…本宫的印绶吗?是不是拿错了?”
“没有,就是这个,九百九十九两打造而成。”马自强也是扶额,陛下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爱好,比如这印绶金宝就弄了两个,一个平日盖印用的,一个就是面前这个稀罕玩意儿了。
大金锭一个。
“陛下,还是在意我的。”王夭灼现在就是个怀春的女子,连本宫都不自称了,语气极为欢快。
这么大个金宝,原因是万历三年时候,王夭灼拿着拇指大的印绶,疑惑为什么印绶就这么一丁点,她以为要一只手能握住那种,朱翊钧解释了下,王夭灼就觉得有些小气。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两年多的时间,陛下还记得,王夭灼自然欢快。
这不是张宏备忘录记录,而后提醒陛下,是朱翊钧真的记得这件事,礼部呈送印绶监做印绶的时候,朱翊钧特意下旨弄的,王夭灼喜欢大的,朱翊钧的也不小,一只手把握不住。
王夭灼是知情的,要不然也不会准备鲛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