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格物院的格局是六座楼阁包围着天一楼,在这六座楼阁之外,则是正在营建的德王府,就是皇叔朱载堉,而和朱载堉相对的则是皇帝的行宫。
这座行宫占地不过十亩,一道城墙和一座面阔十二间的三层楼阁。
楼阁一共有四十六间房,朱翊钧如果在格物院或者讲武堂的时间呆到了晚上,就可以不用回宫,直接下榻行宫。
朱翊钧忽然开口问道:“先生,你说社稷发展的第一要务是什么?”
张居正看向了周围的廷臣,陛下的询问是很突然的,春风之下,所有人都在思索,站在格物院的天一楼的六楼,其实很容易得到一个答案,那就是技术进步。
技术的进步带来了物产的大量丰富,或者翻译翻译,科技就是第一生产力。
“人。”张居正言简意赅的回答了陛下的问题,他并没有因为站在天一楼就下意识的认为技术的进步,带来生产效率的提高,物产大量丰富就可以促进江山社稷的蓬勃向前。
朱翊钧疑惑的说道:“人?”
张居正俯首说道:“是的陛下,如果将穷民苦力看做是生产工具的话,那么在一切生产工具中,最强大的必然是穷民苦力本身,因为他们蕴含着让天地变色之力,自古乱亡之祸,不起于四夷,而起于斗升小民。”
“秦之强盛,兼并六国,一统天下,卒之扰乱天下者,非六国也,乃陈胜、吴广小民也。”
“汉之天下,四夷款塞,呼韩来朝,卒之扰乱天下者,非四夷也,乃张角、张宝小民也。”
“唐之鼎盛,群雄伏诛,万国朝贺,卒之扰乱天下者,非雄非夷也,乃王仙芝、黄巢小民也。”
“胡元远迈,世界倾覆,番邦俯首,卒之扰乱天下者,非豪强也,乃韩山童、刘福通、高皇帝,小民也。”
张居正锐评高皇帝朱元璋在做皇帝前,只是个斗升小民也,因为高皇帝自己就从来不避讳自己出身贫寒,甚至没有避讳自己在皇觉寺落发为僧,四处乞讨了三年的事。
这不是一个耻辱。
兖州孔氏,就拿着这件事,整天说老朱家是暴发户,别人开国,四处认祖宗,连匈奴人刘渊,都知道认刘禅为祖宗,但是大明朝不认祖宗。
鞑清朝还认了完颜氏做祖宗,自称后金,到了黄台吉时候,改国号为清。
朱元璋并不认为,出身卑微是耻辱的。
戚继光十分郑重的说道:“就像战争,决定胜败,武器自是战争的重要因素,但不是决定的因素,决定性的因素,是人而不是物。”
戚继光之所以如此肯定,因为武器是要人来使用的,也是需要长时间维护和保养的,如果军队建设不够充分,如果在国朝趋于崩溃,再强的武备,也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罢了。
北宋南宋交际之时,金国有一种强悍的军械,铁浮屠,就是重甲骑兵,而金国的铁浮屠是抢劫北宋都城拿北宋的步人甲直接改得。
“陛下,臣以为元辅说的对。”万士和眉头紧蹙的说道:“臣斗胆僭越,永乐宣德年间,七下西洋,大明水师威震南洋西洋,海外番夷莫敢不从,有锡兰劫掠我大明舰队,被三宝太监生擒其国王入京。”
“但是如此威风凛凛的舰队,不过十数年,便再也寻不到他们的身影了,若非胡宗宪幕僚茅坤将出使水程图文旧案仔细珍藏,恐怕再难见到。”
“臣私以为,元辅先生所言,国之本务,在人而不在巧,先生不是在否定巧技,而是巧技归根到底还是人在用,如果忽略了人,恐有倾覆之危。”
深谙矛盾说的张居正和万士和,都很清楚,张居正的表达不是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投机取巧、欲速则不达等等,仍然是在表达:大明江山社稷要想稳固,要想进步,本务是人,其核心逻辑仍然是,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如果要社会发展,却忽略了人,则舍本逐末。
这是个路线问题,张居正也是怕小皇帝路走歪了,不是说技术进步不重要,不重要张居正也不会同意营造格物院了,而且还大力支持,这天一楼里多数的藏书,都是张居正下令,各级官吏们细心寻找找到的。
张居正的意思是最重要的是人。
生产力就是人改造自然的能力,而这个改造自然能力的主语是人,脱离了人不谈,而只谈技术进步,在张居正看来,是缘木求鱼。
朱翊钧郑重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先生所言,朕必然时刻谨记于心。”
太傅张居正和万历皇帝的矛盾,发端于万历二年,张居正不让万历皇帝开鳌山灯火,因为鳌山灯火动辄十数万两白银的赏赐,实在是靡费过重,而万历皇帝想看,张居正硬拦,冯保出来周旋,在万历四年十二月,因为紫袍的问题渐行渐远。
万历皇帝想多染点紫袍,而张居正则以嘉靖皇帝和隆庆皇帝为例子,教训了万历皇帝。
张居正说:世宗皇帝,服不尚华靡,苐取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