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二十九年算起,郑王府已经二十七年没有修缮过,八百间房已经只剩下了五十多间,四处都是杂草丛生,显得极为荒芜。
而郑王和朱载堉就住在这里破破烂烂的亲王府内,一住又是八年,他们住的地方极为干净,收拾的还算干净,嘉靖四十四年的《宗藩条例》中革除了王府冗员,除了郑王一家子共有官吏十四人,护卫不到二十人。
郑王府本该有校尉护卫一千六百人,但是宗俸一砍再砍,这些个护卫逃的逃,散的散,最后只剩下了二十来个人,算是能养活。
郑王朱厚烷和朱载堉对此丝毫不以为意,朝廷给的宗俸,足够他们生活了。
“儿呀,朝廷对咱们不薄了,每年给三千石俸,隆庆年间又加了四百石的实俸,何必如此执拗呢?”朱厚烷忧心忡忡的说道,自己这个儿子就是头犟驴,看着儿子生闷气,朱厚烷也急。
一年三千四百石俸禄,怀庆府此时也不是兵荒马乱,米价平均为七钱一石,一年折银两千四百两银子,这已经很多了,张居正的全楚会馆,一年开支才一千多一点银子。
所以,钱够花的同时,其实也能修一修王府,可是朱载堉不同意。
“当年事已经过去了,何必执着呢?你看看眼下二十六位亲王府,也就咱们家,先帝特意下旨给了足俸,其他哪家没有克扣?”朱厚烷真的不知道怎么劝自己的儿子,他离开的时候,孩子才刚刚十五岁大婚,现在儿子已经四十二了,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儿大不由爹。
朱载堉放下了手中的琴,正色的说道:“孩儿不是执着,就是想争个对错,这天下事儿,有对就有错,这不对,但不错是怎么回事儿?”
“当年父亲被囚禁于高墙之内,隆庆元年放归,当年事究竟如何,可有论断?”
朱厚烷无奈的说道:“朝中送来的矛盾说,你真的是一个字都没读吗?哪有那么多的对错,先帝既然把孤放归,又增禄这不就是说世庙做得不对,给的补偿吗?你还想怎样啊?让大宗给在旁枝道歉?差不多得了。”
“没看。”朱载堉十分确信的说道:“不过是愚夫一群,不晓天下至理大道的凡夫俗子罢了。”
朱厚烷一甩袖子,带着三分怒气说道:“你的确聪慧,可是这天下聪明人何其多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一直让你读一读矛盾说,你死活不肯读!”
“我就没见过比我更知天下大道者。”朱载堉此言大言不惭,但是面色格外沉静,他在说一个事实,天下十岁开始就能读《尚书盘庚》这类史书的人,有几人?
如此些年,朱载堉真的没碰到过比他聪明的人,所以他有狂妄的资格。
朱载堉身上没有一点儒学士的样子,从不自谦,狂生之名实至名归。
朱厚烷心中升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说道:“朝廷眼下拢共就一千九百万石,银四百万两,偌大个朝廷,哪里都要用钱,处处都要用粮,前日邸报到府,邸报上言,陛下削减鳌山烟火,修省节俭。”
朱载堉不咸不淡的评价了一句:“哦?那也还好,财有限,费用无穷,当量入为出以为善,本该如此,陛下有仁德。”
在朱载堉看来,尚节俭的小皇帝,也就是:也还好。
朱厚烷眉头一皱说道:“去岁十一月起,陛下开皇极殿,所言皆有章句,所对皆有历法,朝中科臣被问哑口无言,陛下睿哲挺生,膺其抚运,又将觐光扬烈,英主之相渐明。”
朱载堉眉头一挑,开口说道:“哦?还不错。朝士大半皆为侃侃而谈弘而不毅之腐儒,最是擅长颠倒是非、断章取义、颠倒黑白,陛下能把他们问的哑口无言,看来是真的学了进去,元辅还是很有才学的。”
在朱载堉看来,巧言能辩的小皇帝,也就是,还不错。
朱厚烷气急说道:“在孤看来,张居正和陛下都比你聪慧多了,元辅这个矛盾说,让人豁然开朗,眼前一亮,而你呢,整天就知道抱着琴,望着天,毫无作为可言。”
朱载堉闻言看着朱厚烷十分确切的说道:“作为?父亲当年一本奏疏入京,十九年高墙之隔,便忘了吗?宗亲涉及政务,就是雷霆万丈,我就是满腹经纶,又能如何?”
“元辅很是厉害,乃是入世学问,我和元辅不同,乃是出世学问。”
“这就是我要争的对错,也是我跟这浑浊俗世唯一要争的东西!”
“大明历法二百零八载,处处错漏,日月食无算,岁差无算,地轴无算,北辰出地角度亦无算,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历法理应革新!”
朱载堉狂妄至极,此言颇有观天下英雄,唯元辅与载堉耳的意思。
在朱载堉看来,他们一个是入世大才,一个是出世大才。
朱载堉面露不屑的说道:“郭守敬言:历之本在于测验,而测验之器莫先仪表,道尽历法之奥妙无穷,做好了仪器才能测验,测验准确才能制定历法。”
“而朝中的儒学士呢,抱着腐朽的合该埋进土里的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