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德为心中法,法为成文德(1 / 3)

朱翊钧其实很不喜欢这些腐儒,和他们奏对,总是很累,比如这讲筵,还得小皇帝开口问,什么是政。

讲筵学士王家屏愣了片刻才开口说道:“政,正也,为政者,为正也。”

另外一位讲筵学士,嘉靖四十四年状元郎范应期俯首说道:“政,文也,为政者,尚文也。”

王家屏不待皇帝发问,继续说道:“为政之道,为正人,用正人,行正道,做正事。”

“政务纷繁,用对正人而已矣,政之首务,当为用人,良善之人身居高位,则小人收敛自己的行迹;居高要而执简,举重若轻。”

范应期继续说道:“为政之法:文载道,笔为器,文化民,笔生花。”

“众口嚣嚣,向正导引而已矣,政之首倡,当正风气,风气清朗海晏河清,则恶劣的行径无所遁形;笔为器意纵横,教化万民。”

王家屏颇为郑重的说道:“以正以文,政可治、国可期、万民之所向。”

朱翊钧听完两个人的一言一语,再看看手中张居正注解的四书直解论语篇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元辅先生解曰:政:正人者不正,纠正他人不正确的行为,就是政,纠正之后,才能向治,二位以为如何?”

张居正解政字,和讲筵学士解政字,解出来的都是正字。

张居正解出来的是一个动词,纠正的正,行事权力去纠正。

但是讲筵学士,解出来的则是名词,正义的正,正确的正。

王家屏和范应期又互相看了一眼,俯首齐声说道:“元辅先生说的对。”

“哈哈哈。”冯保和张宏,两位宦官毫不吝惜自己的嘲讽,都说宦官媚上,这些朝中的大臣,哪个不是阿奉权贵之辈?大家都一样德行,凭什么文官天天骂宦官媚上?

两位大学士讲筵,到了和张居正的理解有差别的时候,就只会说那么一句,元辅先生说得对?

朱翊钧笑了笑。

冯保看着王家屏和范应期,张居正讲筵和陛下对答如流,十分流畅,但是这两位讲筵学士,略显有些局促了。

张居正是首辅,现在的内阁和明初的内阁大不同,明初的内阁大抵只能算是秘书处,负责帮助皇帝处置一些公文之事,而现在的内阁权柄滔天,是行政中枢。

内阁权力的上升是在正统年间,主少国疑之时,三杨辅政,在景泰、天顺、成化年间,出现了一定的反复,但是到了明孝宗的弘治年间,内阁已经变成了臣权的代表,而首辅的地位开始变得愈发的尊贵,首辅也是在那個时间,逐渐成为了百官之首。

明初的内阁,只有议政权,可以发表意见,并没有任何行政的权力。

但是到了万历年间的内阁,首辅可以行事的不仅仅只有议政权,还有行政权,更有一部分原来独属于皇帝的决策权转移到了内阁。

杨博、王崇古、张四维、葛守礼这些晋党盘大根深,还能跟张居正斗一斗,但是王家屏和范应期完全没那个胆子对张居正的观点提出质疑,否则第二天就会因为左脚踏入了官署被罢免。

朱翊钧看着王家屏和范应期摇头问道:“何为德?”

王家屏俯首说道:“仁义礼智信。”

范应期俯首说道:“温良恭俭让。”

王家屏继续说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其前提是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一个人的修行,在心为德,外化为礼。”

范应期继续说道:“博学、慎思、笃行,达仁心,而其前提是良善、谦恭、节俭、忍让。亿兆万民修行,道之以德,齐之以礼。”

都是些正确的屁话。

朱翊钧听完,看着两位讲筵学士问道:“元辅先生解曰:德:躬行心得之理,就是需要亲身去经历,将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得到的道理,方为德。”

“纲常伦理,先自家体备于身,然后敷教以化导天下;纪纲法度,先自家持守于己,然后立法以整齐天下,谓曰:德为心中法,法为成文德。”

“以德修身,以法治国,以正人者不正,为政以德。”

“二位大学士,以为如何?”

王家屏和范应期无奈,俯首说道:“元辅先生说得对。”

政为名词时,解读出来的德也是名词,政为动词时,解读出来的德也是动词。

“二位学士,只会这句元辅先生说得对吗?”朱翊钧颇为失望的说道,作为一个十岁的小皇帝,他是很乐意去学习如何治国的,但是王家屏和范应期,似乎不敢挑衅张居正的权威。

“陛下英明。”王家屏和范应期不知如何作答,只能俯首说道。

“哈哈哈!”冯保和张宏终于大笑了起来,看着两个窘迫的学士,笑的格外张扬。

冯保和张宏作为内官,他们的职责就是在皇帝的指示下,跟外廷撕扯,这外臣丢了面子,冯保和张宏自然要得势不饶人,这个时候不痛打落水狗,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