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怕的不是被林泰来扫了面子,而是怕见不到林泰来。
确实,从礼法上说,若以阁老身份去拜访林泰来,那实在太掉价了,要被世人所嘲笑。
但若林泰来再不主动到访,那真就像是两条平行线,不好见面了。
所以朱阁老现在的心态就是,既想见林九元,但又怕林九元无视官场规矩不来拜访。
而且关键是,朱赓和林九元素来毫无关系,连个合适的中间人都没有,屠知府和林泰来也没这交情。
抱着结好朱阁老的心思,屠知府仔细又想了想后,便出了个主意说:“如果阁老不急着北上,可以在苏州多逗留数日,一定能见到林九元,而且不失体面。”
朱赓很感兴趣的追问道:“有什么说法?”
屠知府答道:“据通报,原首辅申瑶泉公就快抵达苏州城了,林九元一定会出城迎接!
毕竟当初林九元出道时一直以申府门客自居,如今他不可能不迎接瑶泉公返乡。
若阁老多逗留几日,也去枫桥迎接申相,自然而然的就能与林九元会面。
这样不会显得太过于刻意,也足够维持阁老的体面。”
“甚好!”朱赓毫不犹豫的答话说:“那就多留几日,直到申前辈返回苏州。”
屠知府还是挺诧异的,一般官员为了揽权都是急急忙忙的上任,这朱阁老却宁可多耽误几天也要见见林九元。
朱阁老到了苏州城,入住姑苏站数日,不出意外的没出意外,果然不见林九元来拜访
大概对林九元而言,朱赓这位新阁老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路人。
毕竟手底下有首辅、天官、大司马这样的铁三角“小弟”,一个普通阁老真就是平平无奇。
不过别人就正常的多了,朱阁老也不会感到被冷遇,还有苏州籍同年徐显卿一直陪同着。
当年两人一起登科,一起馆选为庶吉士,又一起散馆当编修。
万历十七年末,徐显卿被清流势力攻讦罢官后,就回了苏州加入织业公所,反正他们城东徐家是织业大户不愁吃喝。
不过朱赓让徐显卿帮忙引见林九元时,却又被徐显卿婉拒了。
又过数日,枫桥河道两边旗帜招展,锣鼓喧天,人山人海。
今天在这里发生的,可能是近数十年来最大规模的迎接仪式。
各衙门官员、缙绅、乡官、士子倾城而出就不用说了,还有个现任阁老出席,就足够把仪式档次拉高好几个层级了。
在同年徐显卿的陪同下,朱阁老抵达枫桥镇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人群的大核心所在。
物理意义上高人一等的九元真仙身穿很低调的青袍,很随意的站了个地方。
但他身边自动围了一批官员和名流,听着他在那里大放厥词,还要根据节奏捧哏。
“不是兄弟我说大话,老申这几年干得真不行,每每我不在京师,就必然要出漏子。
万历十五年那会儿,老申就差点下台了,幸亏我拼命发力救了回来,我们苏州也痛失一个好知府和一个好巡抚。
万历十七年年底我回了趟家,结果好端端一个同乡礼部右侍郎徐显卿就被干掉了老徐可惜了,本来还有希望入阁。”
周围众人很有默契的齐齐哄笑,然后看向朱阁老身边的徐显卿,气氛突然快活起来。
林九元背对着朱阁老和徐显卿,似乎毫无觉察,继续大放厥词。
“前年万历十八年我出征西北,结果老申就把左都御史丢了,吏部天官也岌岌可危!
去年年底更不用说,我回苏州才一两个月,老申居然连自己也保不住了,真是情何以堪!”
说到这里时,九元真仙忽然觉察到什么,转过身来,对着已经黑脸的徐显卿说:
“老徐!你们这盘踞城东的织业公所为什么逆潮流而动,打压平江路工商户成立市管所的呼声?
咱们都是翰林一脉,你怎得如此不卖面子?大不了平江路这地盘三七分,你三我七!”
朱赓:“”
这是满嘴抢地盘的社团人真是朝廷的状元、翰林院侍读、太常寺少卿、三部司郎中?
徐显卿没搭理林泰来发起的社团事务谈判,指着朱阁老,情绪有点暴躁的介绍了一番。
林大官人也是第一次见到朱赓,他在朝廷搅风搅雨的这些年,朱赓一直在老家,故而从没打过交道。
朱阁老没什么架子,对林大官人说:“我这些年一直不在朝廷,对当今情况十分生疏。林九元若有闲暇,还望不吝赐教。”
林泰来有点诧异,试探着问了句:“当今首辅赵前辈就是阁下同乡,有他指点就足够了。”
朱赓却答道:“赵兄来信说,不要错失路过机会,多与林九元交流,必定会受益匪浅。”
聪明点的人听到这里,就猜出为什么王锡爵会举荐朱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