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容当然知道慕朝游是在骗他。
他若是觉不出来,不是傻子,便是爱她。
诚然,他并不爱慕朝游。追问她不过是为了弄明白她今晚的动向。
他父亲王羡做事不靠谱,他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自己拿主意,只有将一切人和事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他才觉得安心。
心头滑过一阵淡淡的久违的失控感,王道容垂落深浓的眼睫,袖中的指尖虚握了握。
这样的感觉并不好。
摇动的烛火水波般在少年鲜研的脸上一晃而过,王道容一直将慕朝游送到屋前,这才停下脚步。
嗓音温煦,“容不便入内,朝游早些安歇罢,有什么事可以打发仆役们来寻我。”
耽搁了一晚上慕朝游也的确累得够呛,在小婵的帮助下,匆匆洗了个热水澡便合衣睡了下去。
第二天早起跑操、练剑,锻炼身体,这也是她最近一直在坚持做的事情。
相较于前朝汉魏,南国这些年来开始流行一日三餐的风尚。
王道容是习惯一日两顿的,慕朝游为了身体健康考虑,一日三餐雷打不动,力求膳食营养丰富而均衡。
用过丰盛的早餐,再复盘一下这几日来的战斗经验,背书、画符,待到晚间出门历练,又是一日的忙碌。
这样的忙碌下,慕朝游很难再记起那天遇到的那个漂亮的男人。
哪怕王真是个美人,还是她生平所见最美的大美人。这样的邂逅,对于慕朝游而言,也只是日常生活中一个让人心情稍稍振奋的插曲。
她没期待过能再见到对方,也没多嘴跟王道容提及王真的存在。
因为训练的效果不错,她酉时走,戌时回,生活十分规律。
心里有了主意,慕朝游没跟人任何人声张,只是比之前更加卖力地训练。
而顾妙妃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在经过朱雀桥时见到的慕朝游的背影。
自从在定林寺见过慕朝游之后,她就对这个少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芳之性冷,从没和那个女郎走得这么近过。
张夫人回去之后还不忘和她说起这事儿。
“虽说是情有可原……但这少年少女地朝夕相对,走得也太近了!”
什么情有可原?顾妙妃不明白。
张夫人不肯多说。
顾妙妃隐约觉察到父母和王道容都在瞒着自己,可她一个女儿家,他们不说她还能撬开他们的嘴不成?
她和王道容小时候一起玩过,家世相近,门当户对的,双方父母都有意合二姓之好。
但南方的士族等闲不跟北方的高门通婚,所以,双方的态度都很暧昧,仅仅只是释放出这样的信号,从没正经交换个什么信物,过过什么礼。
她或许会嫁王道容,但半道儿嫁给别人也不是没可能。
如今陛下和大将军之间的矛盾愈发剧烈了,顾锡也不太想让她嫁过去掺和那滩浑水。
张氏去了定林寺回来,不免就跟顾锡抱怨。
“也是令嘉身子太弱,不然何至于蹉跎到现在!”
这一点顾妙妃并不赞同。
王道容对她的病很上心,从许仙翁那边儿学成归来后,为她寻医问药,调理这一年下来,她身子已经比之前康健太多了。父母也愿意点头叫她时不时出门散散心了。
顾妙妃被张夫人念叨得实在头大如斗,随便找了个理由,带上了仆役,躲到秦淮河附近寻清静。
这个时代贫民与士族之间的差别可谓云泥,慕朝游肤色白皙,乌发如云,身材高挑,行走在人群中十分扎眼。
兼之,她脊背挺拔,身姿端正,更与因贫苦而萎靡的百姓,因醉生梦死而颓唐的士人,全不相同,倒更像是一股清流了。
……而她走的这个方向,竟是出城去的!
顾妙妃着实吃了一惊。
南国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少有这个时辰还有出城的。
她心里觉得奇怪,叫了车夫跟上。
建康路窄,南岸又多为市廛,河畔酒肆云集,人来人往,这个点大家都忙着回家,路上就更挤了。马车被困在人潮中,一时之间竟然还不如人两条腿走得利索。
慕朝游乌发扬起个弧度,半张白生生的脸晃了一晃,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同行的女婢觉得不安,劝说道:“娘子,天色已晚,外面不安全,有什么事还是改日再说吧。”
顾妙妃摇摇头:“我正是知道天快黑了,才想追上她的。我看慕娘子是打算出城。城外不安全,我既看见了,不拦她一拦,难道还眼睁睁放她一人独行?”
“再说,她是芳之好友,若她有个好歹,我坐视不管,又如何面对芳之?”
马车将出篱门,就连赶车的车夫也觉得不安,不肯再往前了,隔着车帘,苦着脸请罪说:“再往前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