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大陆西北端有片连绵起伏的山脉,名曰栖云。栖云山脉间有座平平无奇的山,名曰丰安山。远行的旅者经过此处,常感叹——“哇,又一座山!”,随后埋头离去,再不会多看一眼。
四年前,这座毫不起眼的山忽然被周边居民频频提起,缘由并不风光——短时间内有两人先后在山间失踪,不知死活。其中一人是镇上混混,上山原因不明;另一人是个有些道行的道士,为帮山里一户人家驱邪而进山。
丰安山上有猛虎食人的流言因此流传了一阵,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农夫依旧赶着黄牛沿山放牧,采药人依旧背着竹篓巡山采药,生活在这座山间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庸庸碌碌,平平无奇。
无人知晓数万年前,这里曾是举世闻名、受万民膜拜的不周神山。
神山贯通六界,隔三差五便有仙人在此地飞升,或是山石炼成神器,或是邪魔坠山而亡……反观如今,自山有猛虎的谣言破除后,山间已许久没有新闻,直到近日,终于等来了住在半山腰的许家要和住在山脚的谷家结亲的天大喜事。
许家有二女一子,其中一女是捡来的,夫妻俩不忍她小小稚童孤苦流浪,便收养了她,十年来视若己出。
即将成婚的是许家亲生女儿许芝儿。至于那个养女,虽然也到了婚嫁年龄,且身体健康性格开朗孝顺父母,许氏夫妻却对外声称她患有严重癔症,每逢月圆之夜便会发疯伤人,遂将她禁足山中不见外人,自然也说不上任何亲事了。
“患有严重癔症”的许群玉此时正托腮坐在桌边,执笔画了一幅又一幅鸳鸯戏水、鸳鸯戏鱼、鸳鸯戏王八等栩栩如生的佳作,皆是送给芝儿的新婚礼物。
她不善女红,绘画却颇有天赋。山中生活枯燥,她无事可干,每日除了吃便是画,动物画得最传神,且自成一派,画风鲜艳肥美,活色生香,一看就很好吃。
群玉身旁,芝儿正绣自己的喜帕,抬眼不经意看见群玉辛辛苦苦为她画的肥美鸳鸯,芝儿很感动,嘴角不受控制地有些湿润。
午后时光清静,直到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打破。
来人是许茂儿,芝儿和群玉的长兄。
他风风火火闯进妹妹们的房间,脖子涨得粗红,像连跑了一里山路,边喘粗气边说:“瑞……瑞年不好了!”
芝儿闻言,手中喜帕霎时落下来:“你说什么?”
许茂儿面露不忍:“听说……瑞年生了怪病,甚为凶险,已经昏睡三天没醒……”
他今日回家前特地绕到谷家,想看看谷家装饰得如何,谁知未见张灯结彩,却见镇上郎中边摇头边走出谷家大门……
芝儿与谷瑞年即将成婚,此等噩耗她怎能承受,情急之下便要拉着茂儿陪她下山去谷家亲眼看看。
母亲李慧娘这时来到近旁,仓皇拦住她:“你别去!哪有婚期临了,未出阁的新嫁娘闯去夫家的道理?”
“我去替她看!”群玉自告奋勇,“所有情况,我会一五一十记下的。”
群玉素来胆大心细,记性极佳,比起哥哥,芝儿更信任她,遂含泪点了点头。
李慧娘仍旧不同意,但茂儿和群玉两人行动起来比猴子还滑溜,眨眼便消失在门边,根本不是她能拦住的。
午后山风闷热,风里夹杂淡淡的野豌豆清香,夏至将至的气息。
许是太久没有和群玉一起飞奔下山,许茂儿这会儿忽然有些懵。
她为什么!能跑这么快!
一晃眼人就没了,把他团起来当球滚都不带这么快的!
许茂儿紧赶慢赶,终于追上倚着树等他的妹妹。
午后日光穿过叶隙,投下烁烁浮影。少女瓷白的脸上有光点跳跃,勾勒一张艳骨天成的容颜,千娇百媚中点缀了一双幽黑眼眸,比最深的夜空还要幽远。
某一瞬间,许茂儿像被那双眼睛慑住一般怔忡了下。
差点忘了。
他这妹妹不是人。
跑得快算什么,她的妖法还曾杀过人。四年前,丰安山失踪的那两人都和她有关系。
正因如此,群玉才不得不禁足山中,只有逢年过节在家人陪同下才可去镇上游玩。
一晃四年过去,群玉出落得美若天仙,除了那双过分幽暗的眼睛,全身上下哪有半分肖似妖邪?
见茂儿跟上,群玉甩他一个“你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担心瑞年哥”的眼神,再次飒然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茂儿自小被她打击惯了,早就没有了作为兄长的威严。
他心平气和,继续赶路,终于在离家半个时辰后赶到山麓,转个弯便到谷家。
太阳斜挂半空,几片薄云点缀天边,如烟似波,轻笼着宁静的山麓间。
茂儿远远看见群玉身影,青衣孑立,停在谷家院门前,似在等他。
“累死我了。”一口气跑到妹妹身边,他弯腰扶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