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
包扎的布条渗着暗红,姬萦揭开布条后,发现原来小小的伤口已经溃烂了一大片,新肉未生,旧肉却已开始腐烂。姬萦呆呆地看着少年胸前的伤口,难以想象这些天来,本就体弱的他是如何忍受着,一字不发,假装如常地陪伴在她身旁。
她该怎么办?
是该割掉腐肉吗?
除了山里长那一两种草药,她有其他的药品吗?
如果割掉腐肉,清理创口后,伤口再度溃烂,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他还能撑到伤口第二次溃烂的时候吗?
姬萦呆在原地,心乱如麻地看着再次陷入昏迷的徐夙隐。
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昨天徐夙隐对她说的话,“不要为我悲伤”。是否那时候,他就对今日的事情隐约有了预感?
徐夙隐的伤口依然暴露在空气中,姬萦驱动着不知所措的身体动了起来,她打了清水回来,用江无源之前送来的干净面巾擦拭他身上的血迹。她握着石刀,想要学着曾经目睹的那样,将少年胸前的腐肉切割下来,但石刀变换了几次位置,都没能真正靠近少年的伤口。
许久后,姬萦放下了石刀。
少女稚气未脱的脸上露着罕见的颓败和绝望。
她知道粗糙的石刀拿来掏掏鱼肚还行,但要想割下病人身上的腐肉,无异于痴人说梦。她想要尝试,是因为除此以外,再也想不到别的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
什么都行,什么都可以,她再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重要的人离自己而去了。
为什么上天总是这么残忍?
难道要剥夺她所有的一切才肯罢休吗?
“别哭……”
姬萦猛地抬起头。
在雾一般朦胧摇曳的视野中,少年不知何时醒来了,正虚弱地看着她。他似乎想用微笑来安慰姬萦,但扬起的唇角不过片刻便无力地垂了下去。少年的眼神一如初见时淡然清冷,只是看着姬萦时,似有一层波光潋滟。
“死生有命,谁也做不了主……这是你告诉我的。”
他微弱的声音,像琴弦断裂之前最后的绝唱,比任何一次都要清澈动听,让姬萦的眼泪夺眶而出。
姬萦不忍看他,不能再看他,把头用力埋进被褥,也把压抑的抽泣锁进被褥。
那只曾为她挽过发,也为她烹过羹汤的手,像蒲公英轻巧而温暖的种子,在她头上温柔地停了一下。
只有一下。
“不必为我忧心……我不愿……”
少年声音渐低,归于寂静。
他的手,从半空跌落。
少年再度失去了意识。唯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未完全离开。
姬萦挣扎着想要不哭,但眼泪还是不断涌了上来,从克制的呜咽最终到束手无策的嚎啕大哭,像一场由小到大的暴雨,大雨中满是她对命运的愤怒和悲痛。
有那么一刻,她好像接受了不断将事物从她身边剥离出去的命运,好像就要和千千万万个寻常的人一样,在那蛮不讲理的命运面前引颈就戮,束手待毙。
但她最终还是停住了眼泪。
当她抱着少年的身体和小木匣走出木屋时,脸上是干的,只有眼眶残留着红肿。
大地铺着月光皎洁的银纱,空旷的苍穹变得像大海一样幽深静谧。
姬萦将少年和木匣放到安全的地方,点燃了那间她生活近一年的小木屋,点燃了溪畔的树林,也点燃了满手伤痕换来的即将完工的荨麻长绳。
火光冲天的树林围绕着烧燃的木屋,而在树林之外,一条用鹅卵石、泥土、巨石组成的矮墙,将越燃越烈的火焰牢牢包裹其中。姬萦蹒跚着、趔趄着、摇摇晃晃地,用一双布满大小伤痕的手,抱着一块重量超过她数倍的巨石,走到最后的缺口前。
轰然一声巨响,比她还要高的石块落下,火焰被她阻断在矮墙之内。
矮墙内的烈焰贯穿漆黑的长夜,红焰焰的光将夜空照得如同正在经历一场最盛大的火烧云。
只要江无源身处百里之内,就一定能看到她发出的求救信号。
夜风夹杂着炙热的火光扑面而来,烈风吹走了她的发带,过腰的长发得到自由,在风中狂乱舞动。空气中隐有烧焦的臭味,她坐在远处,让失去意识的少年靠在身上,怔怔地看着热气在酷烈的火光中蒸腾。
许多她从未见过的鸟类从着火的林中振翅飞走,而那些野兔游蛇,则从石头与石头之间的缝隙中慌乱钻出。
火仍在燃烧,风不曾停息。
穿着南亭处服饰的江无源出现在她身后。
姬萦知道是他,所以并未回身。
江无源一步一步走到姬萦面前,哑口无言地看着她,以及靠在她身上的少年。
他的长刀已经出鞘,刀尖在闪烁的火光中闪耀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