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说话那人,似笑非笑望着老王头,分明在说,你看,他自己问的,我到底是说呢,还是说呢?
老王头面色倏变,急道:“哪有什么,你听他胡说八道。”
“胡不胡说,我听了自会分辨,到底什么事?”
几个人一时没有说话,却不由都往老王头家儿媳妇看了眼。
这点小动作被王长岸尽收眼底,转而面对他娘,目光锐利:“娘,你说,我奶做了什么?”
才会这把年纪还被我爷关起来?
实话说,他回来知道这个情况时,也是大感意外。
周悦没想到儿子会直接问她,她自然是不敢真的说什么,婆婆就算被关起来了,也轮不到她置喙。
她不敢说话,更不敢与儿子对视。
王长岸见她面有难色,又带悲戚之意,目光躲闪,便知这事大抵她就是受害者了。但是她们这个年纪了,再怎么婆媳不合,再怎么吵闹,也不至于关起一个来。
方才那人又说什么上不得台面这类的话。
越听越像大宅门里的阴私。
但自家在乡野,人口简单,怎会有这样的事?
他勃然大怒:“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说?”
周悦委屈得要命,期期艾艾道:“就是你奶有一阵子犯了迷糊,给我下了点药……”
“什么?!”
“娘没事,长岸,你爷已经斥过她了,人也关了起、、起……”
长岸瞪着她,做娘的再说不下去。
最后嗫嚅道:“娘、、娘、真没事。”
王长岸用力闭了闭
眼,深呼了口气,“各位叔伯先回吧,我爹的事,我们自会想法子,一时半会不会劳烦各位的。”
他在省城待了几年,季羡人除了供他诗书,待人接物从不避他,季府上下得他授意,一向将当正经的主子敬着。
慢慢就养出了几分乡下后生没有的气势。
此刻他语调看似平静,却自带不容反驳的压迫感。
几位叔伯暗地里感叹果真是银钱养人,又想仗着年纪长些斥他几句目无尊长,只是这小子是目前王氏一族,唯一一个能从他身上看到点致仕可能的后生。
现在要是得罪了,他日万一真的做了官,再想挽回印象就难了,那还不如今日留一线。
临走时一个族老语重心长道。
“长岸啊,你久未回家,家里让你那个老子和你奶搞得乌烟瘴气的,你读得书多,明理,先把屋里的事理清了。你爷如今也是老糊涂了,能指望的,只得你而已。”
“多谢世伯。”
对方见他一脸疲意交织,大约为了他老子这事伤透了脑筋,没计较他的敷衍,招呼着其他人出了老王头家的院子。
王长岸又道:“杨义兄弟,你也回去吧,帮我跟表叔报个平安。”
“是。长岸公子若有吩咐或难处,随时来找小的,或是让人传个话也行。”
他惯来听吩咐行事,此时多交待两句。
长岸能感受到他这话都是出自于肺腑,心下感动:“嗯,我将屋里的事理好,再来找你们。”
杨
义便拜别跟车自回镇子上去。
王长岸到屋,悬了半日心神的人才算有了主心骨。
他先将亲爹的现状转述了一遍。说到他嘴被人割了,脸上还被烙下火烙之印时,他娘惊叫出声,最后还哭了起来。
而他爷也是一阵沉默,只有旱烟的烟气在簌簌升腾,回笼环绕,末了,呛得在说话的长岸连咳好几下。
周悦小心觑着公爹的面色哽咽:“爹,你少抽些,别熏坏了长岸的肺。”
老王头睥了她一眼,稍顷,起身到廊外,将烟斗里的烟叶全磕了出来。
回来,沉着脸问:“你表叔那边怎么说。”
“姚大人如今下落不明,表叔担心会牵连到我们身上,他是朝廷命官,若是交待了性命。牵连者都是诛九族的下场。”
鬼使神差的,王长岸下意识放大了负面的后果。
可能是想敲打敲打他们,以后少做糊涂事,也可能是有些别的隐秘心思。
老王头面如死灰,踉跄着后退一步,“怎么会这么严重?况且、、况且、是他自己没有反抗就被人带走了。”
“他自知当时情况不敌,避免更多伤亡,才跟对方走,但你们是怂恿他去淌这趟混水的,你说咱们能逃得了?”
屋里这会彻底沉默下来,只余周悦偶尔的呜咽声。
三人在屋里,一个下晌都没有做其它事。天快黑的时候,他娘敲响他的房门:“你表叔晨早托人送了不少东西来,你过目吗?”
王长岸就跟着她去
看送来的东西,吃的用的都有,全是乡下人没见过的。
听说送来的时候,动静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