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沉默……
含元殿里只闻两道呼吸交缠在一起。
皇上很久才抬起头,眼睛望向远处,“朕好想念原来总在书房的时光,你有时在窗边看书,有时亲手制作糕点,有时帮朕写写折子,你的字与朕几乎没有二致,窗外莺飞草长,时间仿佛凝滞。”
“如今再叫你回含元殿都能引来众多大臣非议,这么一件小事朕都需要在朝堂上与他们辩论,朕这个皇帝当得好窝囊!”
他抓住砚台狠狠砸在御案上,巨大的力量连御案都砸开一条裂缝,他的手被震得虎口开裂,鲜血流了出来。
那刺目的红让他冷静下来。
凤药由着他发泄,现在的李瑕,不需要安慰,只需要把积压多时的怨气统统散尽。
暴风雨若来临,就下个透吧。
殿内动静惊动了桂公公,他欲进又不敢进,用眼神向凤药求救。
凤药从容走到门口,小声说句话,不多时,桂公公将药箱拿来,心惊胆战递给凤药。
皇上龙体受损,他这个当大太监的责任,首当其冲。
若非凤药在此,二十板子他可以自己去领受了。
他感激地看看凤药,恰对方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两人对视一下,桂公公退出殿外。
凤药帮皇上包扎伤口,她一双巧手,放药与包扎都极轻,细心帮包好伤处。
然后再次跪下,“请皇上细听臣女所言。”
她没有上报由赈灾开始的线索所牵扯出的陈氏大案。
这块牌子的出现不是单一偶然事件,现在废掉这牌子的用处即可,不必去追查牌子来历。
“皇上只是累了,您整日案牍劳形,该放松时要放松啊。绳子拉得太紧还会断掉,何况人呢。”
“这块牌子只是先皇所遗留下的问题中一个极小的问题。”
“很明显,这牌子不止一块,您得的消息不正确,另外这牌子不知归谁打造,恐怕已难以追查。这件事放过去,先不要计较。”
凤药离得那么近,垂下眼帘时能看清她的睫毛。
那年下雪时,她的睫毛上便挂着雪花,立于梅树之间,甚是动人。
皇上走了神,凤药又道,“臣女正在调查的事件比现下这金牌事件重要的多,金牌只是其中一环插曲,请皇上再等一等,我相信我们一起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你会一直陪着朕的,对吧?”李瑕少有地露出脆弱一面。
“我和我的夫君会一直忠于皇上忠于大周。”
凤药回答得滴水不漏,不动声色将皇上拉回到现实。
皇上瞬间坐直身体,有些赌气似的,“朕等了不止一天了,再等等也无妨,希望你快些给朕个答案。”
“皇上,臣女与您约定,定然一起看到大周海清河晏那天。”
李瑕听出她话中的诚意与坚定,也觉振作,望着她如深潭般的眼眸,心境再次平静下来,缓缓点头。
凤药从含元殿出来,像卸了一挑重担,走到院中,桂公公跟上来再次感谢凤药救场。
“奴才是真心希望姑姑早日回到含元殿,大家都好过。眼见皇上圣眷不减,怎么就是不召回姑姑?”
“早晚我要回来的。”凤药斜了小桂子一眼,对方笃信不已,点头道,“越早越好。”
“听说桂公公的祖母腿脚不好?”
小桂子脸色郁郁,他已不愁银钱,可他只是个太监,虽能近身伺候,但没什么实权,李瑕对太监要求十分严格。
小桂子家中请过多少大夫,并不管用。
真正的名医,像薛家的老大夫,是不对外行医的,他约不上。
“我可以帮你请薛家老大夫为你奶奶瞧病。你日后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姑姑只要能帮的都会帮你。”
小桂子九岁进宫,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些年岂有不懂凤药意思的,他立马躬身道,“以后小桂子听候姑姑吩咐。”
秦凤药进宫便得了自己师父宋德海的青睐,说她是个能长久得圣眷之人,知进退、踏实务实、为人行得正、不怯懦,在宫中定能长青不倒。
小桂子深信师父,那是个阅人无数的老江湖。
这么多年,他自己也见过众多大臣升迁、遭贬,都是常事。
只是有些人能再起复,有些人便自此消失朝堂之上。
每个人都是如此,凤姑姑从受罚,他就信她不会长久颓败下去,定能东山再起。
再说,和凤药一起伺候皇上,这差事好干得多,她不但能慰藉皇上,还担得起责任。
肯担责任,在宫里是难得的品质。
……
凤药知道平常事上,小桂子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但重要事情上,他不会落井下石,但也算不得自己人。
既然有人这么想孤立自己,更不能如她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