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之强颜欢笑,“有你在,为兄很放心,家里都劳各位叔伯们照看,爹爹 ……”
牧之起身走到自己父亲面前跪下,“儿子不孝,若有不测不能在二老身边给二老送终了,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儿子只能舍孝取忠。”
大爷一袋接一袋吸着烟,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他心中怨,怨皇上这样软弱,事关国体,轻而易举不打先认了输。
常家虽是文人,却长着一副硬骨头。
他扣了扣烟袋,“大家都散了,只留二爷三爷与牧之,我有话交代。”
身为族长,他一发话,所有人起身。
与牧之平辈的都敬佩地望着他,行注目礼。
长辈则拍拍他肩膀,心中无限惋惜,叹着气离开会议堂。
“牧之,你真愿意冒这么大险去和谈?若有性命之忧呢?”父亲问。
“骚扰我们边境的是最为凶残的倭人,对方如未开化的野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牧之凛然道,“儿已准备好一去不返,若落得尸骨无存,一条命尔,与国之大义相较算得了什么。只是儿舍不得父亲与母亲。”
“你们年事已高,儿却不能侍奉在侧。”
大爷望着儿子那年轻英俊的面孔,心中万般不舍,“好孩子,父亲没有白教你,你……”
他说不下去,已是老泪纵横。
二爷三爷一片凄然。
“你断不可将和谈谈成。我们常家断不能卖国求荣。”大爷擦把眼泪斩钉截铁地说。
二爷、三爷好似已料到大爷这着,并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
牧之见父亲道破自己心意也一惊,抬头望着父亲那满是皱纹的面孔。
老年丧子是一个人最大的不幸,他不但不阻止自己,还提前做了打算。
“父亲!”牧之泪流满面,“儿子不孝。”
几人商议和谈之事到深夜,圣旨大约用不了多久就是下发。
牧之在朝堂上要求去和谈的事很快传到修真殿。
公主乍然得知,心中一片冰凉。
她将自己服用药石之事虽是告诉了母亲,只是为了报复一下。
她从没设想过,牧之哪一天会完全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
一想到牧之有可能再回不来,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个人,她心慌得站不稳。
直到此刻,她方才后悔自己从前做下的荒唐事。
若再重来,她不但会阻止四皇子诬陷常家,还会将此事告诉牧之,让他防着被人陷害。
她再也不会用伤害对方的方式来得到对方。
这一切觉悟都因为,她刚意识到大约牧之这个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关于他的一切,都化为泡影。
他站在窗前,忧郁地眺望晚霞,披着一身孤寂。
他仰头喝酒,潇洒却漠然。
直到这时,她方发觉,她自以为幸福的瞬间,他是怀着一腔痛苦的。
若可重来,她宁可只与对方是普通朋友,坐看云卷云舒。
或是做政治上的盟友,她暗中帮他实现政治抱负。
她明明清楚他是个胸怀天下的男子,却为着自己的私欲而将他拉入泥潭。
她胸口为这晚到的意识而疼痛。
她捂着胸口跪倒在床边。
可再也没有机会修补这一切了。
她的眼泪喷薄而出,口中喃喃道,“别去,傻子,南方路途遥远,对方又凶残不已,别去!!!”
她奔到门前用力拍打房门,可这次,没有人回应她。
“牧之,我错了,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你别去南疆牧之——”
她恐怕再没机会,对牧之好好道一声——对不起。
痛彻心扉是这样的感觉。
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色渐晚,又看着窗纸染上朝霞的颜色。
空气还是那个气味。
殿中仍然空寂。
宫里依旧人来人往。
花儿在开,叶子在发芽。
太阳升起来了……
那个人不在了。
一切都似昨天,胸口却被活生生挖出一个大洞。
似乎听得到风能从胸口贯穿。
她抱着牧之换下的旧衣,闻着衣服上清冷遥远的香。
那香已经很淡很淡了,总有一天,会一丝不留。
像他从未来过。
…… ……
为着九皇子之事,玉郎夜访凤药。
他忧心忡忡,那孩子太过孱弱,仿佛随时会被一场疾病夺走性命似的。
自己怎么能这么粗心,一心收集关于九皇子为人处事的情报,却唯独忘了问问他身体如何。
他偷偷潜入暖阁时,她已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