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苓听到这里,忽然间便想明白了一些事,“所以昭阳长公主就是小王选择谢枕玉的原因?”
留情点点头,“没错,钱和权一样是很重要的东西,当年孝贞老太太通过捏住谢家的喉咙来达到掌控朝廷的目的,现在顾子瑜就要做同样的事情。”
他蛰伏隐忍许久,早就无法忍受压在他身上的那座大山了。
在顾子瑜看来,顾长生和昭阳长公主这对姐弟,就好像两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他的喉咙,而手的主人就是孝贞太皇太后,他的亲祖母。
顾子瑜无法正面对抗孝贞,所以决定先砍断她的两只手。
谢枕玉就是他用来对付昭阳长公主的刀,而且是一把绝对忠诚、极好用的刀,因为他对孝贞母女充满了仇恨。
留情微微眯起眼睛,“顾子瑜找到谢枕玉的时候,他也就是个十五岁的毛头小子,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老太太养在龙椅上的吉祥物。”
“但谢枕玉只能选择相信他,这是他唯一能够抓住的希望,并且在他看来,顾子瑜愿意开口就等同于上天的恩赐与指引。”
……
帝王就是天,谢枕玉甘愿为他赴汤蹈火,誓死效忠,更坚信是老天认可了他复仇的使命。
如果没有昭阳母子,他会是谢家长房的嫡长
孙,有一对琴瑟和鸣的父母,美满幸福的家庭。
这原本就是他该拥有的一切,昭阳长公主毁了他,也毁了他的母亲。
从谢枕玉记事起,母亲就总是一副哀戚悲郁的神色,她是父亲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女人,却屈居在谢府最偏远僻静的小院里二十多年,蹉跎了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年华。
她不太愿意走出小院与人往来,因为身上烙着屈辱的印记,那些怜悯和嘲笑的目光对她而言是酷刑。
起初她只是像蜗牛一样蜷缩在自己的天地里,好不容易将敏感的触角小心翼翼伸出去,却发现丈夫竟变了心。
谢枕玉仍旧记得那是个枯黄落叶满地的秋天,北秦的秋天已经很冷,他在书房里认真练习着书法,抬头扫一眼窗外,小院的天空一片衰败萧条之色。
门外响起有些杂乱的脚步,他听到有人跌跌撞撞地进了东厢房,随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是母亲又在哭了啊。
谢枕玉心想着,准备像平时那样拿课业去给母亲看,每当这个时候,无论她的脸色有多哀愁,最终都会破涕为笑,温柔地抱着他亲了又亲。
但这次好像与以往不同,除了哭泣声外,屋内还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混杂着母亲尖利的叫喊。
“为什么
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怎么能够是她!”
呼喊声过后,她带着几分癫狂地痴痴笑起来,吓坏了年仅七岁的谢枕玉。
他拿着课业僵立在东厢房门外,秋风吹得他很冷,整个人像被冻住了一样,怎么也无法伸手去推开那扇门。
片刻后屋内又响起“咚”的一声,好像是桌椅被撞倒在地,随后陷入沉寂再无声音。
小小的他心里忽然生出无尽的惶恐,那一刻母子连结的本能给予他无尽的勇气,冲上去撞开了房门。
“阿娘,阿娘!”
谢枕玉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身着烟蓝色长裙的女子被一根红色的布条吊在房顶的横梁上,她美丽的脸已经泛起青色,睁大的眼睛凸出来死死地盯着前方,明明身体还出自本能而拼命挣扎着,涣散的瞳孔里却没有一丝求生的光芒。
母亲是燕都出名的绝色美人,周围人都这样夸。
谢枕玉的容貌细说起来只继承了她的八分,小小的他对美丑尚且没有明确的概念,只知道他很喜欢看母亲笑起来的模样。
对方翩翩起舞的模样也很美,她在小院里给父亲跳过,谢枕玉觉得就像春天时在花丛里蹁跹的蝴蝶。
现在这只美丽的蝴蝶僵死在冰冷的秋日,即将化作院外满地枯叶中
的一片。
无尽的恐慌裹挟住小小的身体,他连滚带爬地跑出小院,逢人便喊。
“救救阿娘,救救我阿娘!”
这是谢枕玉第一次露出如此失态崩溃的模样。
他从小就早熟,因为总是遭到旁人莫名其妙的针对,他渐渐学会了如何在规则中生存,只要他不犯错做得足够好,就没人能抓住他的破绽。
但失去母亲的恐惧,能将这一层并不坚硬的小小外壳轻易击碎。
好在他求救及时,母亲很快被谢府的家仆救下来,险险保住一命。
父亲脚步匆匆神色慌张地赶了过来,谢枕玉不知道对方在紧闭的房门中说了些什么,乱糟糟的府内没人顾得上关注他。
他一个人站在书房里,母亲上吊的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双突出的眼睛直勾勾地与他对视,伴随着他剧烈的心跳像某种诅咒一样永远刻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