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内。
智空大师努力让问话声更温和一些,然而那男人捂着湿润的裤裆子,缩在角落,回答完一个问题,便是忍不住满脸惊惧的看一眼墙角的身影。
墨衫青年静坐木椅上,眸光飘忽,看似心不在焉,但那轻轻敲击着桌面的指尖,每一声,都让男人浑身颤抖一下,随即赶忙扭过头盯着智空,恨不得掏出心来证明自己所言无虚。
沈仪对菩提教的事情不感兴趣。
主要是也听不懂。
他安静的盯着墙缝里的祭台,看着那慈眉善目的鼠首神像,逐渐陷入沉思。
智空大师乃是堪比七品真仙的行者,若将其放到洪泽,地位等同于另一个施仁,掌握无数生灵的生杀大权,可行事举动却稚嫩的犹如孩童。
落在沈仪的眼里,反而让他略感惊悚。
原因很简单。
沈仪发现刚刚出来一日,由于所见所闻,自己居然在慢慢的放下戒心。
就好似战乱之地的难民,突然涌入了太平盛世,一时间不知道错的是自己,还是这个盛世。
什么都看不懂,也想不明白。
就譬如眼前这尊神像。
对于香火愿力,沈仪是颇有了解的,但他实在不能理解,能让智空亲自追捕的妖邪,哪怕境界再低,也总不可能低于道境吧?
似这般强悍存在,跑到涧阳府民户里单独传道?
甚至都不如自己当初在青州时碰到的那个河神。
这丁点香火愿力,对他们来说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
又或者说,其实他们所求并非香火愿力……沈仪突然想起了先前看见智空大师时,对方正在乞食,所吞咽下的淡黄雾气。
罢了,待功法到手,到时候再请教一下这位菩提教行者。
眼看智空大师已经问完,沈仪起身伸了個懒腰,轻轻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扳指,不紧不慢的出了门。
现在有求于人,他终于有了出点力的打算。
毕竟虽然身上揣着两千多万年妖寿,但是坐吃山空也是不行的,瞧这外面的世道,自己想要赚点妖寿可不容易。
当然,也得看看具体情况,要是太过危险,那还是算了吧。
“果然是个惯犯,骗起人来脸都不红的。”
那紫云宗女弟子悻悻抓起桌上的玉牌,不满的嘀咕了几句。
冒充神朝差人这种事情,哪里是一般人能干的出来的,何况还如此熟稔,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
“你少说两句。”
男弟子叹口气,这气息分明是他们千辛万苦寻到的,可现在看来,智空大师眼里哪里还有自己两人的影子,功劳全被抢光了。
他们本就没要酬劳,只希望落下个交情……哎!
可惜那青年明显不是善茬,还是莫要得罪对方为好,只当吃个闷亏罢了。
“诸位施主留步。”
智空大师安抚好夫妇两人,这才迈步追了出来。
先是朝着紫云宗道侣合掌道谢,随即又快步来到沈仪身旁,轻声苦笑道:“多谢沈仙友,若不是你,小僧还真不知如何是好,只不过冒充差人算是大忌,若是因为此举带来什么麻烦,朝廷找上门来,可一并记在小僧身上。”
“……”
沈仪略有些诧异的扫了这大师一眼。
他本以为对方还会指责两句的,没想到也并非不知变通之人,而且也还算讲义气。
倒是让他突然想起了一位柏云县结识的故友。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应该的。”沈仪收回目光,轻点下颌。
“百姓皆苦,容易受人蒙蔽耳目,错不在他们,在我那师兄身上。”智空和尚叹了口气,一边走一边道:“我那师兄证得行者之位,欲要去仙庭做事,可惜因相貌丑陋,被另一个师兄挤了下来……”
“他一怒之下,盗了行者果位,偷偷溜下了凡间。”
智空和尚却是没发现,当他提到行者二字的时候,沈仪原本在摸索扳指的手指,悄然停了下来,径直把刚才打算出点力的想法抛之脑后,全当无事发生过。
确认过眼神,是得罪不起的人。
而且听这意思,还是菩提教门中之事,那就更不能参与了。
沈仪对外界再不了解,至少也知道菩提教乃是三教之一,换句话说,这就是三分之一个仙庭。
“敢问大师,何谓行者果位?”既然不打算参与后续,沈仪干脆厚着脸皮提前问了出来。
“……”
智空大师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对方乃是没有师承的散仙。
他只是经验欠缺,并非完全不懂世事,听完这句话,便是知道了沈仙友所求为何。
对于散仙而言,这些知识乃是需要耗费多年,游走许多地方,替仙家们做好些苦差,最后才能换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