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太的手段,真是令陈言叹为观止,难怪贵方会派你来查验。”陈言轻轻地吁了一口气,由衷地说道。
“我等诚心与大人交易,大人为何使诈哄骗我等!”忘禅冷冷地道,神情再不像之前般温和。
“莫急,本官话尚未说完。”陈言双手负至身后,“师太观尸有一手,但奈何只会观尸,却不会观床。”
“此话何意?”忘禅被他的冷静搞得一愣,下意识问道。
“师太既然知道蛆虫化蝇迅速,敢问可知蛆虫如何方能不化蝇?”陈言从容说道。
“这……”忘禅一时语塞。这她哪知道?她这方面的知识都是来自忤作父亲,忤作只负责查验尸身,大不了再多加一点剖解与下葬等相关事务,哪知道怎样才能让蛆虫不化蝇虫?
“尸蛆喜热,天气炎热之时化黾迅速,寒冷之时缓慢一些。像如今这天气,三五日化蝇实属常事。”陈言不慌不忙地道,“但若是在触手难忍的寒冷之下,不但不会化蝇,反而可能被冻死。”
“大人这话令忘禅有些不明所以,您自己也说如今天热,可话外之意又似乎是想说天冷所以没有化蝇?自相矛盾,令人疑惑。”忘禅蹙眉道。
“师太可曾细看过这床?”陈言忽然问道。
“这床怎么了?”忘禅愕然看向那床,似乎就是普通床铺,并没有什么特别。
陈言一伸手,抓着她没碰过蛆虫的那只手,往床上一按。
“呀!好凉!”忘禅猝不及防,手已按在床边上,登时一惊,忙不迭地缩手,“这床怎会如此之凉?!”
“凉?是冰寒!”陈言冷笑道,“此床乃是本官特制的,下方有暗柜,内中塞满了冰块!这些冰块,全是本官高价购来,可说为了保存他这尸身,每一刻都在烧着本官的银库啊!”
说着弯腰开了床下的几处卡扣,用力一拉,床下一个大大的抽屉登时被拉了出来,只见内中冰、水相混,一股寒意逼人而来。
忘禅也不禁看得懵住。
大周没有制冰之法,用冰只能等冬天,又或者有人千方百计从极北寒冷之地以特殊法子不远万里送来京城售卖。
因此哪怕是王公贵胄的大户人家,平时能见着三五块冰块已是极致奢华享受。
可这大抽屉里面,冰块竟是成百上千!
“似这样的抽屉,这下面还有两个。”
“全靠它们协力,再每日更换,才能让这床保持极低的温度。”
“从而让尸身化出蛆虫的速度减慢,甚至将其冻死。”
“自然,这屋内便很少有蛆虫能化出尸蝇来。”
“师太在这床边站这许久,只顾观蛆而不知观床,本官真不知该说你是聪明,还是愚昧!”
忘禅听着陈言的话,一时瞠然,作声不得。
她其实进来后就感觉到了这屋里的寒冷,在床边尤甚。
但因注意力全在尸身和蛆虫上,所以没有多想。
却没想到,原来这床暗藏玄机!
的确,蛆虫低温不易化蝇,这事她也知道。如此看来,竟真是自己考虑不周,险些错怪了陈言?
“本官原以为贵方诚心与陈某做买卖,现在看来,师太似乎有意在挑刺?”陈言故意露出不悦之色,“既然信不过本官,那还谈什么?师太,恕本官不远送,请吧!”
说着怫然转身,再不看忘禅半眼。
忘禅终于回过神来,连忙双掌合十,行礼道:“小尼一时糊涂,在此向大人赔礼,请大人恕罪。我绝无挑刺之心,一心只为办好此事,求大人明鉴。”
陈言冷然道:“话说得好听,但本官可没看出来,你有多少诚意!”
忘禅轻咬贝齿,从袖袋中将那张银票取了出来,双手奉上:“小尼无言以对,只好请大人先收下这张银票,权表诚意。”
陈言眼睛一亮,见好就收,转身接过银票,转怒为笑:“也罢!本官也不是那不讲理之人,师太既然认错,本官便原谅你这一回,下回可不兴了啊。”
一边说一边把银票揣进怀里,避免对方后悔又收回去。
心中暗叫好险。
冰块这事,原本他并不是为了阻止化蛆,而是为了制造尸身冰冷的假象。益王现在以麻沸散使其处在昏睡之中,冰块能令他心跳脉搏都大幅减弱,只要时间不太长,便不至于对益王身体产生危害。
只是没想到这安排竟然生了奇效,让他能及时扯出一篇道理,化解了忘禅的质疑。
忘禅见他缓和下来,这才松了口气,道:“那小尼便继续啦。”转过身去,探手摸上益王尸身。
陈言本以为经这一事,她可能就算了,没想到她还要检查。
这尼姑出手第一步手段就这么奇诡,难保没有其他手段,不能让她再继续检查下去!
他正要设法拖延,忽地外面传来声音:“皇上与太后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