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道眼皮都没抬一下,“潞王私离封地的事,第一时间就上报政事堂,我亲自接的劄子,用得着听说么?”
林从吐吐舌头,顿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忙问道:“那先生可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宫里宫外议论纷纷,都快十几个版本了,离谱的,都有说大哥造反了。”
冯道悠然地说:“也没多离谱,潞王擅离封地,和造反也没差。”
“啊?这怎么能一样!”
“无旨擅离封地是死罪,造反也是死罪,有差别么?”
林从无奈,“先生,我不是说这个,不是外面有说大哥是被姓杨的陷害,才被关在城外么?”
冯道放下书,双手十指相扣,“你大哥潞王封地在哪?”
“在河中啊!”
“他现在在哪?”
“在河中旁边。”
“身为藩王,他现在在封地吗?”
“没”
“藩王无旨擅离封地,我之前教你的大唐律法上怎么说?”
“藩王无旨擅离封地,视同谋反……可不是说……”
“潞王是被杨副将关在城外,才无法回去的,你是想说这个吧!”
林从忙点点头。
“证据呢?”
林从顿时哑然,是啊,这事是李从珂上奏说的,他自己身为当事人,只能算是辩解,不能算是证据。
“这么大的事,朝廷肯定会查吧?”林从犹豫地问。
冯道点点头,“陛下得知此事事涉潞王,已经第一时间派人去河中,让带杨彦温和潞王回来对峙。”
林从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有他爹看着,这下可以放心了。
冯道看着林从样子,突然说:“你觉得这事就可以放心了?”
林从看着冯道,“大哥是爹的儿子,爹难道还会看着让别人诬陷他吗?”
林从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说,他后爹绝对不是电视剧中那些对儿子阴谋算计的那种,他是真疼儿子,甚至有点溺爱的那种。
之前李从荣跳着脚闹着要封王,他后爹虽然没破坏规矩给李从荣封王,却补偿封了一大堆,尤其同平章事和节度使,一个相当于宰相,一个是封地,虽然李从荣目前看既没有打算进政事堂学习,也丝毫没有去封地的意思,但他后爹是真给了。
冯道听了却嗤笑一声,“陛下确实有爱子之心,只是有些事,也未必能如陛下所愿。”
林从眨眨眼,“先生的意思是,这事会查不清,可爹爹已经亲自派人去了……啊,难道是……”
“那就要看杨彦温能不能活着到京城了。”
林从听得心惊,“先生的意思是这次的事背后有人,为了害大哥会灭杨彦温的口,可不对啊,要是杨彦温要是死了,不正说明这事有蹊跷么?”
“你又怎么能证明,不是潞王怕露馅,灭的口。”
林从听了恍然,“对哦,这姓杨的一死,大哥也就说不清了。不过我还是相信大哥,肯定是姓杨的陷害他。”
“你相信不相信没用,其实这事,从一开始潞王就败了。”
林从没想到冯道来这一句,忙问:“先生这话怎么说?”
“你刚听到这事时是不是觉得这局做的很粗糙,就一个诬陷。”
林从点点头。
“看局不要只看计策,还要看人,这次举报的人是谁?”
“是杨彦温啊!”
“他是什么人?”
“他是我大哥节度使府的牙将。”
“牙将,私兵也,你大哥的心腹举报他擅离封地,结交大臣,如果属实,你大哥视同造反,百死无生,如果不属实,是诬陷,那也证明你大哥识人不清,而且领兵的大将,居然因为疏忽被属下关在城外进不得城,这样的人,如何能担当大任。
你还在纠结他是不是被诬陷,是不是有点晚了。”
林从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一股冷气从头盖到脚,他之前还觉得这么拙劣的诬陷,一对峙不就露馅了,可谁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深意。
“那这样说,大哥岂不是?”
“那就看陛下的爱子之心了……”
林从只觉得彻骨寒冷,林从只是有点直,但他不傻,冯道说得这么清楚,他要想不出这背后是谁,目的是什么,他就真傻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爹还登基前,亲亲热热的一家人,转眼之间,就斗的你死我活,还是真要命的那种。
林从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先生,这种事我也要经历么?”林从喃喃地说,李从珂是养子,他也是养子,他是真的兔死狐悲了。
冯道垂下眼,沉默了一下,把书放到一边。
“既然小郎君今日听不进书上的东西,那臣就讲点别的,就讲讲为皇子,为臣子该守的‘谨慎’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