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鹿望着这幅字,难免联想到马上就要开始的凤麟洲战事。
只是对凤麟洲用兵是三位副掌教大真人和金阙一致通过的事情,那么重点就不是“不祥之器”,而是“不得已而用之”了。
这次凤麟洲战事并非道门的本意,而是一次突发事件,道门在表面上的确是不得已才用兵。如果战事取胜,那么获益最大的就是太平道,又很难说是不是太平道早就布局好的养寇自重。
真要埋暗线,不会是事到临头才出手,可能在上几代人就埋好了伏笔,直到这一代人才将伏笔揭露出来。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从这一点上来说,世家有万般不好,可在保持决策连贯性上,却能做得非常好,尤其是李家这种传承有序、凝聚力极强的家族,几乎不存在人亡政息的可能,更不会朝令夕改。
说白了,张月鹿怀疑这次凤麟洲战事有李家的推波助澜,古今中外,战功最重,也是见效最快。其他如财政吏治等等,都很难如战功这般立竿见影。
只是张月鹿没有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因为她明白,就算她问了,天师也不会说。天师若是想说,自会主动告诉她。而且以目前的局势来看,是或不是,都没有什么意义了,这一战,道门是不能输的。
一致对外是三道仅存不多的共识,这个“外”大约不包括大玄朝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朝廷也属于道门的一部分,道门是上道门,掌管鬼神,朝廷是下道门,面对百姓。
可这个“外”一定包括凤麟洲,上次西域战事,太平道作为距离西域最远的道统,参与不多,主力是全真道,这也是宁凌阁身为全真道参知真人却担任了一段时间天罡堂掌堂真人的缘故,太平道的确没有在这个时候拖全真道的后腿。再有就是,太平道为了防止两道掣肘或背刺,也一定会将另外两道绑上战车。
果然,外敌永远是团结内部的最好办法,也难怪内部矛盾无法调和的时候便对外发动战事来转移矛盾,无往不利。
张月鹿思考的时候,天师只是安详地打量着这个最争气的孙女。天师没有娶妻生子,自然没有孙女,可他又是张家的族长、大家长,那么所有“月”字辈的张家女孩都是他的孙女。父母和子女只是隔了一代人,便有着极大的鸿沟,祖父和孙辈之间则是隔了两道鸿沟,根本不能逾越。不过大概是距离太远的缘故,反而是祖父和孙辈们没有了过于尖锐的矛盾,能产生一点美感,往往能和谐相处。大约就是祖父辈当孙辈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不计较。孙辈当祖父辈是老糊涂了,也不计较。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天师。”张月鹿轻声道。
天师摆了摆手:“我说过,人前用尊称,私下里就不必如此了。”
张月鹿笑了笑:“阿翁。”
父亲称“阿爹”,祖父便是“阿翁”。
张月鹿不由想到,李长歌见了国师会怎么称呼,两人都是“长”字辈,总不会叫“大哥”或者“阿兄”吧,未免有些滑稽。
张月鹿刚要说话,忽然感觉到“中极经箓”震动起来。
她看了天师一眼。
天师挥了挥手,示意她直接联络就是。
张月鹿走到旁边一个角落,展开“中极经箓”,正是齐玄素,背景是紫霄宫的大门,张月鹿立时知道,这是齐玄素被挡在了紫霄宫的大门外。
张月鹿与齐玄素简单说了几句,合上“中极经箓”,望向天师:“阿翁,我想带个人进来。”
“那个为了你惊天一跃的张家赘婿?”天师难得玩笑道。
张月鹿有些在长辈面前才有的窘迫:“什么赘婿,都是那些好事之人乱传的。”
天师笑道:“我就说嘛,还有我这个张家族长没见过的张家赘婿,那可真是新鲜奇闻。既然人家已经到了,那就请人家进来吧,不要让人家一直在外面等着,再让好事之人看到了,还以为我们张家不懂待客的礼数。”
说罢,天师又给张月鹿写了个手令。
这种副掌教大真人的手令虽然比不了张月鹿手中的通行令牌,但可以算是临时通行证。
张月鹿接过手令,转身出了碧游宫。
在紫霄宫门外等待的齐玄素有些无所事事,只能绕着瑶池缓步慢行,偶尔抬头眺望湖面上如同小山一般的巨大座船。
过了春节就是春,帝京还是白雪皑皑,玉京却是四季如春,不过因为紫府的地势最高,站在这儿,甚至可以隐隐看到远处的群山,又是玉山白雪飘零的景象。
这样的反差景象,可以说是世间少有了。
齐玄素干脆在这儿欣赏起昆仑美景,直到张月鹿来到他的背后,拍了下他的肩膀。
“齐副堂主,让你久等了,天师有请。”张月鹿的心情不错,说话也不像平时那样一板一眼。
齐玄素立时从张月鹿的语气中察觉到了天师的态度,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过了天师这一关,那么张家其他人就不足为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