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间,河北贼寇四起,俺全家都躲到县城避难。因浮财被劫,就借了董家五十贯,答应三年不能偿还就以田产抵偿。”
“此债利息颇高,两年前抵了四十亩地给董家。后来金人肆虐,非但盘剥无度,更兼强令剃发易服。俺不堪重赋与羞辱,就跟兄长带着全家六口投奔大明朝廷。”
“俺兄长还在岳飞将军手下当兵,已经做了什长。此番王师大胜,俺就带着家人回乡,却发现屋宅田产皆被人霸占。霸田占屋之人,正是同乡的董家。俺拿出田契去县衙告状,衙前多为董家故旧,竟把俺直接轰出去!”
这种事情太常见了,别说经历战乱,即便是逃荒回来,都有可能被人霸占产业。
朱铭问道:“伱没说自己的兄长,在岳飞手下当兵做什长?”
“说了,”高纯孝道,“那衙前是董家小支的女婿的表兄,还笑话俺拿着鸡毛当令箭,一个做什长的臭丘八就敢摸董家虎须。”
朱铭问道:“田契可还在?”
高纯孝说:“俺死死护住,才没有被衙前抢去。都是故宋的田契,不过……不过多为田面(田皮)。”
田面或者田皮,就是土地的使用权,分为永久使用权和限期使用权两种。
“田面也算,”朱铭吩咐说,“白胜,你派人带他们全家,去稿城县衙找许忻。稿城吏员若不听使唤,就直接调遣张迪之兵办事。把案子办成典型,一律从重处置!结案之后,发给河北新复各州县官员观阅。”
“是!”白胜带人离去。
这个案子要办成典型,是因为牵扯到两点:
第一,涉及军人家庭。大明的士卒,不是烂丘八,不是随便哪个乡绅就能欺负的!
第二,涉及大族霸占归乡人产业。河北各地被金人肆虐,离家逃亡者不知凡几,他们的不动产肯定被霸占。而且不可能被小民霸占,只可能是被留下来的大族或富户霸占。
……
许忻,字子礼,开封府拱州人。
他爹叫许永,是一个农学家,在徽宗年间写过农书。
许忻是宣和年间进士,还没授官就弹劾奸臣,灰溜溜滚回乡下种地。
大明建国之初,赵鼎举荐许忻,吏部考察其才,外放做了任县主簿。他爹许永,也被招进劝农司做顾问,享受朝廷的额外津贴。
这次河北大战,收复了许多国土,就从临近府县抽调佐幕官,紧急调来新复地盘担任一二把手。
许忻才担任县主簿一年多,便火速荣升为稿城县令。
他现在手里一堆事儿,听说王师大胜,无数百姓冒雪回乡,经济纠纷层出不穷,天天都有人来告状。
甚至还有诸多婚姻案件,南逃数年的丈夫回家,发现老婆已经改嫁了,而且是带着家产改嫁……
堆积如山的案子,让许忻几欲抓狂。
“许县令,这是太子手令,阁下可以随意调遣稿城驻军。殿下还说,此案要办成典型,当兵的不是烂丘八,他们杀敌报国不该被欺负。”
“吾已知晓。”
许忻长舒一口气,他还怕对大族动手,会坏了太子的军国大事。
现在好办了,就从大族查起,诸多案件都可迎刃而解。
县衙里那帮吏员,许忻是一个都不信任,盘根错节全特么本地大族的代言人!
许忻乘夜去拜访张迪,想跟这个带兵的先搞好关系。
张迪腹部受伤严重,感染发烧差点死去,现在还不能乱动,出门都是被人抬着走。他以前的旧部被遣散大半,只留五百人驻守稿城,战俘则被转移到真定看管。
“县尊来了,恕俺不能起身见礼!”张迪坐在椅子上拱手。
许忻连忙说:“张将军莫要乱动。”
寒暄之后,许忻拿出太子手令,打算向张迪借兵办事。
张迪看完手令,说道:“俺的堂弟张浩,也读过几年书,俺张家以前其实也是三等户。现在俺麾下的五百兵,都是跟随多年的老兄弟。他们杀人如麻不假,却极听俺的话,这些天没有一个骚扰百姓的。县尊尽管支使他们办事,谁敢趁机鱼肉百姓,不用县尊出手,俺让他们自己上吊谢罪。”
许忻微笑道:“有张将军这句话,就可以放手施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