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将军请。”陈与义微笑道。
“一起吧。”韩世忠昂首挺胸,朝着城门行去。
陈与义的资历,其实不够做河南知府,但现在就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等朱国祥后续派人过来,多半要另外安排,陈与义降为知州也是可能的。但官品会比一般知州更高,也算是一种变相补偿。
两位洛阳主官都跑了,一些幕官也跟着跑路。
还剩少数幕官和县官,带着大量名士出城迎接,而且让酒税官程端懿走最前面。
“罪官程端懿,拜见将军!”程端懿鞠躬长揖。
陈与义在韩世忠身边提醒说:“这位是明道先生(程颢)的长子,朝廷为了安抚洛阳士子,已经让他在洛阳收了近十年酒税。”
韩世忠根本不知道程颢是谁,这几天恶补常识才明白,此刻笑着拱手:“先生是大学问家,元帅见了肯定喜欢。”
程端懿躬身说道:“请将军入城,尽量约束部伍莫要骚扰百姓。”
韩世忠说:“俺的兵虽然军纪差,但也看跟谁比,骚扰百姓是万万不会的,你们这些大头巾尽管放心。”
一半军队被带进城,一半军队留在城外,果然全都秋毫无犯,这让洛阳儒士们更加欣喜,不断歌功颂德夸赞此乃仁义之师。
陈与义听得不屑冷笑,他虽然也是洛阳士子出身,但心里对这些家伙非常鄙视。
一个个夸夸其谈,只知游山玩水、狎妓宴饮,然后等着荫官放缺。
洛阳真正的人才,并非这些名士,反而是用功读书的寒门子弟——所谓寒门,当然是大族旁支,并非连产业都没有的苦哈哈。
现在是朱铭派兵来了他们立即就串联投降。
若是金兵来了,豪族全部拖家带口往南方跑,就没几个愿意出钱募兵死守的,反是翟兴兄弟父子那种丘八在辛苦支撑。
名士们把韩世忠殷勤引去转运司衙门,转运使比都总管王襄跑得更快。
当晚,程端懿设宴款待,好生跟韩世忠套近乎。
程端懿身为程颢长子,一直都清廉节俭,宴请费用由各大家族平摊。
在宴席开始之前,整个下午都热闹得很。
名士们派出奴仆,满城求购朱铭的作品,不管是诗词还是注疏,谁愿意卖的就立即给高价。
一首词,能被炒到二十贯。
若能拿出《道用策》、《大学章句疏义》等书籍,一本能卖到数百贯钱,真真就是洛阳纸贵。
这是因为朱铭的著作被禁,而洛阳禁得最彻底。
洛阳是洛学的天下,而道用学虽大量采用洛学理论,却也有很多离经叛道的内容。对洛阳士子而言,那属于妥妥的异端,借着朝廷禁书的法令,看到朱铭的著作就收缴焚烧。
现在一书难求,着实显得滑稽。
暗中私藏禁书的士子,此刻终于能光明正大亮相。
洛阳治安稳定之后,陈与义对韩世忠说:“将军,洛阳有大贤,才德胜吾十倍,兼且文武双全。将军须得亲自拜访,才能请他出山,若有此人在,整个河南府可传檄而定。”
韩世忠问道:“不是说洛阳文宗是那程端懿吗?”
“程端懿虽地位超然、名望颇高,但还不足以服众,”陈与义说,“俺说的那人,唤作朱敦儒。他年轻时也是洛阳名士,喜好游山玩水、狎妓宴饮,所作诗词也艳丽华贵。但过了而立之年,便渐渐收心读书,而且还学习兵法武艺,诗词常写梅而自比。朝廷闻其贤名,多次下诏征辟,都被朱敦儒拒绝了。”
“有点意思。”韩世忠说。
陈与义说道:“就在两个多月前,宋国新君继位,下旨征辟贤才,朱敦儒终于答应进京。他以为换了个皇帝能够施展大才,结果跟新皇帝见面之后,立即写词请求归乡。这首词一写出来,很快就名动东西两京。”
韩世忠哈哈大笑:“这是他看明白了,宋国新皇帝烂泥扶不上墙啊。他那什么词,你且念来与俺听。”
陈与义吟唱道:“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流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醉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