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旸闻言,从一旁树丛中走出来,光绪帝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你不是从太后那里来,又是从何而来?”
顾旸道:“顾旸是从江湖中来。”
光绪帝道:“你叫做顾旸?”
“正是。”
“哦……”光绪帝眼中微微发光,“朕记得你的名字。你是被聂士成保举,与苏国南女儿相好的——那少年罢?”
顾旸道:“正是。”
“嗯……朕知道你是忠良。”光绪帝道,“但想你今日此来,怕本不是要探望于朕罢?”
顾旸道:“实不相瞒,顾旸今日是来捉拿皇上的。”
“哦?”光绪帝眉间一动,似乎并不惊讶。
“但见到皇上之后,顾旸心意有变。”顾旸走到石案旁,拿起那些写了墨字的纸张,“久闻皇上被囚瀛台,受尽折磨,不想皇上在此境地,仍为国家百姓夙夜忧虑,实令顾旸汗颜。”
光绪帝听了,勉强微笑道:“朕为一国之君,这些本来是分内之事。”
“然而那慈禧太后把皇上抓得如同玩偶,皇上满腔热血,却又洒往何处耶?”顾旸叹道,“顾旸也像皇上一般,空有抱负,却无用武之地。两年来行走江湖,感受到的一切的一切,只是无能为力。”
光绪帝道:“朕欲变法,定触及太后之利,她年老擅权,自是情理之中。朕便是闷死在这瀛台,也是命数,只是在这洋人虎视、国家孱弱的当口,太后不为天下百姓计,多少也太自私了些!”
“今日八国联军已入侵北京了。”顾旸道。
光绪帝一愣,双眼瞪着不动,良久,忽然哈哈大笑,神情若哭,“想不到……朕,朕终究还是要做……亡国之君了。”
“不知皇上做何打算?”
“朕……若大清真的亡了,朕当一死,以殉国家。”
“若大清未亡呢?”
“这回太后宣战,可是激怒了洋人。如今北京都要失陷了,还能不亡么?除非……”光绪帝怔怔地道,“除非太后再下旨求和……”
顾旸道:“顾旸在坊间听闻,宫廷内外,尚有荣禄、李鸿章、张之洞、袁世凯等大臣,自始至终不愿与洋人交战。他们的大名响彻南北,若有他们加以周旋,想来还有余地。”
光绪帝道:“你说得正是。大清若能幸存,还须倚仗他们呐。顾旸,你是草莽出身,但在朕看来,你忧国忧民,了无半点草莽习气。朕欲封你做我的贴身侍卫,不知你可愿意么?”
顾旸笑道:“皇上,恕难从命。你这是要把顾旸放在火上烤呀。太后若知道时,顾旸多少得有千百种死法。”
“太后不会加害于你的。其实你,你……”光绪帝突然顿住,“你不知道么?”
“甚么?”
“嗯,没甚么,那原也好。你这回来,是奉兴中会之命来的罢?”光绪帝淡淡地道,“是不是还要去宫中刺杀太后?”
顾旸一愣,忙笑笑道:“皇上说笑话了。”
光绪帝摇摇头,笑道:“朕劝你还是莫为他们做事。他们连立宪都不满,一意要废帝共和,想要做的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不知要用多少条尸身铺出来哩。”
顾旸道:“我有时也觉得,他们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但每当想到,若有一天,真个能建成这样的国度,又不觉身上有些火热。”
“真有那天,朕也许早就作了古啦。”光绪帝笑笑,“眼下大清虽弱,究竟还悬着一口气在。”
“既然皇上都已识破,那顾旸也就不藏着掖着了。顾旸确是受兴中会委托而来,想趁着战乱刺杀太后,捉拿皇上,作为权衡天下之筹码。但今日得见皇上,听诉心中委曲,若再让皇上做任人摆弄的棋子,顾旸属实不忍。顾旸心中,另有了一条折中之计,不知皇上可愿相从。”
“你说。”
“皇上既仍有意变法救国,只是限于太后掌控,难以施展。如今天下开明之士无不恨那老妖婆,国内外都愿皇上主政。皇上若有意时,顾旸今日便带皇上逃出瀛台,与革命党、维新党协商,召集天下英才,看能否建起一个民主之国,既立宪又共和,仍由皇上做一国之君。那时必然四海响应,皇上也可大展宏图,百姓也不必再受苦了。”
光绪帝一面听着,呼吸愈发急促,眼中的也愈发亮了。但到听完,他的眼神又重新黯淡下来。
“你的构想虽好,只是风险太大。且不说到那时能否与两党达成一致,共建国家,天下会否响应,便是今日逃出瀛台,也难如登天。”
“皇上若有意时,以顾旸的身手,此事不在话下。”顾旸说道,“便是真有差池,顾旸也愿拼上性命,把皇上送出瀛台。”
“你若如此说时,朕就更不能答应了。”光绪帝说着,撑起身子来,缓缓走到月下,背向着顾旸,许久,才叹道,“你是珍妃以外,唯一与朕掏心窝子之人。若来日有机会,朕必当重用,岂能于今日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