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旸和苏见黎驱马原途返回，一路却见零零散散的许多义和团民，正往四下奔走，问了几个人，却也不说，只教他们回华岩寺去自看。

二人满腹狐疑，回到华岩寺前，只见那辆大红花轿扑在地上，轿厢、栏杆都成了一堆粉碎；那面“兴清灭洋”大旗也倒在一旁，扯裂得面目全非，只剩一个“灭”字。

环顾四周，只见遍地交错着几十具团民的尸体，一些邻近的村民围在一旁远远观看，却哪还有半个团民的活人影？

顾旸和苏见黎反身往外走去，围观群众哗然让开一条大路。

顾旸便问前排一个老汉道：“大叔，这里出了甚么事？”

老汉本来要躲开，但周围人躲得更快，反倒为他让出一片天然空地，只得勉强问道：“你们是那群强盗的甚么人？”

“我……”顾旸听他称义和团为强盗，又见这些村民都是神色惊恐，躲躲闪闪，心中便有了一些数，说道，“我只是过路的。”

村民们闻言，似乎多放下心来，聚拢向前，七嘴八舌地说起。

老汉愁着脸道：“小兄弟，小姑娘，你们有所不知，俺们被这义和团的强盗们害苦啦！”

苏见黎道：“他们怎生相害？”

老汉道：“俺们都是这小张庄的村民，今日本是逢集，大家伙便热闹一番，谁知却来了朱红灯这一帮强盗，到庄上把信天主教的几家村民，拆房屋、掳钱财，闹了个鸡飞狗跳。出得门来，却抢得兴起，又把俺不信教的村民也一通洗劫，俺们哪里敌得过他们人多，又一个个明晃晃的大刀长枪！俺们都是靠天吃饭的庄稼人啊，辛辛苦苦的血汗钱，都……”说到动情处，竟老泪纵横，抹起眼眶。

“天杀的义和团！”

人群中忽然有一人大喊道，接着又有几个人跟着喊了几嗓子。

顾旸听了，转头瞧着苏见黎，二人都摇了摇头。

“他们却如何都不见了？这些人又为何死在这里？那朱红灯呢？”顾旸问起这几个他最好奇的问题。

老汉尚自落泪，旁边一个青年汉子便抢着说道：“这伙强盗人心不齐，我过来时，却见他们自己人打起自己人了。”

“哦？”顾旸一愣，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那青年汉子道：“我问及其中一人，道是朱红灯劫掠之后，分赃不均，致使两队打将起来。原来那朱红灯的人马向来分左右两哨，右哨是他嫡系，故而每次分赃都有意多分一些。左哨积怨已久，这回再难忍受，当时与右哨火并，还要杀了那朱红灯，乱枪戳进那轿子里。朱红灯身中数枪，趁乱逃了，左右哨大杀一阵，死伤不少，也各自散去。”

“……原来如此。”顾旸听后，颇感无语，“朱红灯以外的首领呢？”

那青年汉子道：“听说也都带着一队人马，各自散去了。”

二人出了人群，牵了马，走出一段距离，苏见黎见顾旸闷闷不乐，便道：“哥哥，你莫要忧心。那朱红灯私心太重，义和团此败，神仙难救。”

顾旸嗟叹道：“我只是不曾想，他们未倒在官兵枪下，未折在叛徒手中，先自己分崩离析了。这叛徒之事，却也无从相告了。”

苏见黎道：“至敌为己，至关在里。义和团如此，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哥哥，你莫太挂怀，寻及你心之所向，方是大事。”

顾旸瞧着她，点了点头，微笑道：“说得是。走！”

苏见黎笑问：“却往何处去？”

顾旸笑道：“便往彼处去！”唿哨一声，策马而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