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考题泄露的事,在杨麒供出乔岐山后,案件卷宗先是送到宁王手里,再由宁王交给负责此事的荀太傅。
荀太傅则亲自呈送到了圣上面前。
当今圣上坐在御案后,龙颜微怒的翻看着手中的卷宗。
待看完,将其重重拍在御案上。
“乔岐山当真做出这等糊涂事?”
荀太傅俯身道:“卷宗上所记,证据确凿,乔员外郎已被押送刑部,现就等皇上裁夺。”
皇上年已四十,两鬓略见几缕白发,剑眉肃目,带有天子之威严,他反问荀太傅:“太傅,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荀太傅年过六十,年轻时任少詹事,到如今花甲之年,才坐上太傅的位置。
此人心性极稳,是大梁朝堂上的一杆称!
正因为有他在,朝野内政才不至于腐败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人人都说,荀太傅手中有一把尺子,可量奸臣,丈佞臣,划善恶。
所以尽管太子和宁王明争暗斗多年,也始终不敢在这把尺子丈量的范围之内做出大动作。
荀太傅神态凝重,默了默,才道:“乔员外郎乃是乔老将军的儿子,乔老将军年轻时出征南越,为大梁立下汗马
功劳,先帝封其为骠骑将军,光是这一点,皇上在裁夺时,就得三思了,再者,乔员外郎在礼部多年,未曾犯下过任何过错,此次考题泄露一事,即便是杨麒口说指证,但是否真的如此,还真假难辨,臣建议,应当派人再仔细查明清楚之后,再论。”
皇上点头:“太傅说的极是……这份卷宗,就先留在朕这里,等朕思量周全,再传太傅过来。”
这是有逐人的意思了。
太傅知道皇上这是打算拿着那份卷宗,去找太后裁夺。
自四十年前,太后抱着尚在襁褓中的皇上登基那天起,便垂帘听政了三四十年,如今虽然已经还政给了皇上……
但做了几十年的傀儡皇帝,即便是万人之上,可意识里,仍被太后牵制着。
太傅深知这一点,明面上不言,拱手退出了御书房。
果然,太傅前脚刚走,皇上便唤来太监李遂,摆驾太后宫中。
初夏天气炎热,太后这会在御花园中的凉亭里散暑。
亭子四周布着纱帐,有太监宫女在外面守着。
太监宫女们见皇帝过来,纷纷行礼:“参见皇上。”
皇帝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外面,朝亭中
的人行礼:“母后。”
过了一会,纱帐拉开。
皇帝迈着谨慎的步子走进亭中,亭子很大,中间还隔有一面珠帘,隐约能看到里面摆着一张躺椅,一抹暗蓝色的身影依在上面,看不清相貌体态,身边围着的,都是伺候的宫女和嬷嬷,每个人的动作都很轻,生怕扰了那尊躺椅上的佛。
而皇帝,自也不敢出声。
直到珠帘那头传来一道沧桑低沉的嗓音:“皇上政务繁忙,今日怎么有空来后宫?”
对此,皇帝也习以为常了。
太后垂帘听政这几十年,他都是隔着帘子同母后说话。
即便是来后宫问安,大多数时候,也是如此。
皇帝在旁坐下,轻叹一口气道:“朕是为此次礼部考题泄露的事过来的。”
珠帘后,半晌也没有动静。
皇帝背后发紧。
不敢多言。
只能默默等着。
“咳咳咳……”
“太后?”
嬷嬷赶紧端来一杯温水送到太后口边,太后喝了两口才缓过来。
皇帝担忧,问:“母后身子如何?”
太后微喘着气道:“哀家这身子,都是些老毛病了,皇上不用担心……你刚刚说,礼部考题泄露的事,是查出来了
吗?”
皇帝脸上闪过一抹沉色,道:“案件卷宗,朕带来了。”
他刚要将卷宗交给太后的宫女送进去,太后却道:“朝堂上的事,皇上自己拿主意就是,不必事事都来请示哀家。”
“可是……”
“哀家已经归政于你,再不管朝上的事,这份卷宗,你该同荀太傅去商量才是。”
“太傅已经给了朕建议。”
“既然如此,就更不应该将这事拿到哀家面前。”太后声音本就沧桑,加上刚刚咳了几声,显得更为轻弱无力,但仍听得出威严。
毕竟也是要六十岁的人了。
皇帝在乎太后面前,一向言听计从,打骨子里敬畏害怕。
眼下太后如此说,他手心出了一圈虚汗,忙起身道:“是朕糊涂了,不该拿此事来烦扰太后。”
帘后不再出声。
这时,一小宫女从亭外进来,手里端着一盆用铜器装的冰块,小心翼翼往帘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