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便出了神,忽被唐风棣一拍肩膀将思绪拉了回来。
桓白这回才终于抬起头看向唐风棣:“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唐风棣听了这话忙跳了起来,又觉得自己的反应过分夸张,便又正经关心了一回桓白:“大人还不走啊?”
“不了。”
“哦。”唐风棣一面转身收拾东西,一面又道,“你不能去,我们不是还有个人么?让柳仁替你去看看,给她报个平安,也让你放心,岂非一举两得!”
桓白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唐风棣一边踏出了门槛,一边朝他摆摆手:“不客气,不客气,今日有些晚,明日肯定替大人办好!”
他便只垂下眼,取了一根新烛点上,将方才那份名单重新看过。
初入御史台时,祝缜海曾带他将过往查办的重要案件都梳理了一遍,那些案件中曾出现的许多人名如今便在他眼前。
新烛将尽时,一张纸笺铺在桌上,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名字,而每一个名字最终都指向了两个人。
仇万秉。
柳玄水。
那些名字所涉案件的审理或经办官员名单里皆有他二人。
而他二人便是当年的京都知府和京都府丞。
忽而眼前又现两幅字。
一副他曾于仇万秉的书房见过。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另一幅则是去岁在青阳柳府见到的。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那么剩下的一副大概便在那一位手中了。
***
第二日一早,御史台外有人击登闻鼓鸣冤,告发邓朴于泰县强征民田。
此前对着那大大小小的官使尽千方百计都挖不出半分可用之物,如今既有人主动上门伸冤,便也管不得虚实究竟如何,只将此作了宝。
桓白自昨夜解了那一幅字的谜后,虽还未见那伸冤之人,心下却知其所告发之事想是八九不离十。于是在将那人所陈之事听罢后便同卜璟山和汪旻商量动身往泰县去。
谁知昨日比谁都急的汪旻今日反倒不急了,只摆着尚书的架子审问那伸冤人。桓白和卜璟山明白若不让汪旻审问个痛快他是不会罢休的,便也不去阻拦。及待汪旻将这一番架子摆过已近午时,汪旻只道审得累了,因此便只桓白和卜璟山二人去了泰县。
至泰县已是傍晚,桓白和卜璟山当即便将一干牵系之人提来审问,审了大半夜却是另有所获。强征民田还算不得邓朴最大的罪名,另一个罪名足可叫邓家株连九族。
泰县城西二十里外有一书阁,名唤“一正楼”,外里看去同一般楼阁无异,可若要将内里的东西仔细查过却是滔天祸端。
这座一正楼是十二年前修建的,那时正是熙和九年,也正是晏道知因舞弊之罪陷狱流放而身死异乡的那一年。
熙和九年春闱,举子孟伍于卷中讥讽朝廷,后被处以死刑,三族发配秦州边关充军。时任主考的大学士晏道知因察卷未报获罪,革职流放惠州,后于流放途中暴毙而亡。而那孟伍实则已在会试前犯下死罪,却在邓朴周旋之下藏了这戴罪之身,入了那春闱考场,以讥讽之句行悖逆之实。细究而去,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孟伍独子则在邓朴运作之下改名换姓为程宗,南下闽州作了闽州军副将。而在孟伍的家乡镇州泰县,邓朴因爱那孟伍之才,故而花重金建了一正楼,并藏孟伍诗文书画,其间不乏感怀前朝之言。
两日后,三司会审毕,邓朴被处以死刑,程宗因有军功在身保下了一条命,仍发配往秦州边关军营充杂役。之于展柔,宫中虽免了她无诏不得出府的旨意,却仍未复她的官职。
只这一月,沧海桑田。朝中官员或有惋惜,更多人却是幸灾乐祸。惋惜之人觉得可惜了一位贤才,幸灾乐祸之人则向来对以女子之身入仕嗤之以鼻,瞧着如今圣人这般态度,想来这丫头的富贵命也到头了。
展柔却是落的一身轻松,卷进这浑水的两年里,不是在办差事,就是在办差事的途中,好歹在青阳的那两月落了回清闲。如今难得再遇上这般日子,却是要好好珍惜的。
如此一般的清静日子一晃便晃过了暮春,晃至孟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