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运牲口的役夫队伍,在进入宫中后,便纷纷垂头敛目。
说来也怪,过了宫门的一瞬,一直嗷嗷叫的祭祀牲口安静下来。
一路过来,目之所及都是年久失修灰扑扑的建筑,和大片斑驳水印的褪色宫墙。
将黑未黑的暮色里,整座皇城笼罩着一片压抑的灰色。
忽而看见泰昌殿鲜亮朱红门楣,赵鲤不由一晃神。
仿若,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未失控的时空。
这一恍神,赵鲤后肩被罗烟杆推攘了一下。
“小子,大人物来了,低头下去别乱看。”
赵鲤忙先低下头去,随后才侧耳听。
行来一个大汉将军,他未着面甲露出黝黑面膛,对廬牲令喝道:“速速让道,以免惊扰圣驾!”
廬牲令吓得不清,他们还是第一次在祭祀泰昌殿撞上陛下车驾。
须知,人还好管,这些牲口可不懂事。
若是陛下车驾过时,哪个牲口拉上一泡,让陛下发怒,他全家脑袋不够掉的。
黑肤黑衣小黑豆似的廬牲令急忙吆喝起来。
现要进殿已经来不及,只得将牲口全拉到路边靠墙。
再叫仆役们结成人墙,遮挡在祭祀的牲口前。
管黑犬的倒还好,白羊黑猪数量众多,分管的把式顿时有些乱了阵脚。
罗烟杆的烟杆子挥起来,抽在两个仆役的背脊,催促他们以竹竿赶猪。
赵鲤机敏,不想白受皮肉之苦,早已拽着肥猪耳朵,将这些黑猪赶至路边。
又有廬牲令协调,好歹在圣驾挪开了御道。
赵鲤和身边人一样,跪在路边。
只听脚步声阵阵,车轮辘辘碾过地面,缓缓行至近前。
铠甲的甲叶子哗啦啦碰撞。
一队大汉将军先行走过。
赵鲤竭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露出半点异样。
包裹着黄铜的车轮压过,赵鲤嗅到一阵熏香。
强忍抬眼看的冲动,直盯着石板间生出的一根蔫巴小草。
车轮驶过,眼见将要无事时。
赵鲤听见了一声,浑厚沙哑的猫叫。
从皇帝的御辇上,跃下一个敦实橘色身影。
蒜瓣毛的橘猫,大脸蛋子如圆盘,落地咚的一声。
翘着尾巴,慢悠悠走来,歪着肥脸蛋打量赵鲤。
赵鲤有一瞬间牙疼,脑中喊出这肥猫的名字——沈大黄!
肥猫瞳孔缩成一线,又将脸朝跪地的赵鲤凑近了些。
赵鲤受惊一般,立时以额触地,瑟瑟发抖。
肥猫鼻子翕动,在赵鲤耳边呼哧呼哧。
赵鲤甚至能敏感感觉到,猫鼻头触碰耳垂微凉湿润的感觉。
在决意暴起前的一瞬间,赵鲤身后一头肥猪忽然呼噜两声。
随后听见什么啪嗒啪嗒落在青石地面,猪粪恶臭弥散开来。
赵鲤身边的橘色肥猫,登时后退了两步。
再看赵鲤,眼中疑惑稍稍散去。
它转身甩着尾巴小跑离开,身上肥肉颤颤。
赵鲤心中暗自庆幸她扫猪圈时间够久,整个被腌入了味。
但她额头触地不敢动弹,触发的警觉被动告诉她,有人在看着她。
灼灼视线从稍高的位置投来,落在她的发顶上。
纯黑楠木马车的车轮滚过,赵鲤闻到了熟悉的木香。
是沈晏。
赵鲤耳边回响自己的心跳声。
幸而无事发生,马车驶过时,许是厌恶牲口臭味,那道视线消失。
待整支队伍行过,赵鲤抬头以眼角余光望去,只见马车车窗还微微晃动的窗帘。
冷汗岑岑的赵鲤才悄悄对着眼前的青石板呼出一口气。
见她不动,罗烟杆还道这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被吓坏,探手来拉她。
“莫怕,那是宫中的御前猫侍卫。”
赵鲤顺着罗烟杆的力道,站起身,诚惶诚恐道:“我吓坏了。”
罗烟杆一直对赵鲤印象是怯懦小子,见状也没说他,只是道:“走吧。”
赵鲤却
站定不动,看身后青石板上,救了她一命的粪秽:“我去工具清理了吧。”
原本照冯钰所说,厉祭只有隆庆帝回到场,可现在沈晏也来了。
赵鲤只有一条命,不打算让自己陷入险境。
她准备想法子开溜。
观看祭祀之事,还是寄希望于小纸人不受干扰吧。
罗烟杆却没给她机会,只道:“不必你动手。”
攀关系走后门的弊端显现出来。
罗烟杆根本不叫赵鲤再干这脏活,而是指了一个仆役:“你把地面清理了,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