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
终于,她短暂的停了下来,坐在街口点了一碗云吞面,盈盈的热气蒸上来,再撒上一把小葱,让她不再像冬日里找不到归途的鬼魂,有了一丝人气。
只是面端上来很久,她都只是静静等着,视线长久的停留在转角处。
半个时辰,面坨成一团,筷子仍然整整齐齐的扣在碗边上,在安城,这样摆着小摊的街巷成百上千,有些巷口狭小得仅可使一人通过,也不妨碍走街串巷,人来人往的,面摊上的客人都换了好几批。
云常很难不怀疑他娘是将整个摊子判了下来,她默默坐着,老板也不赶她,只是一下一下揉着面团,一点儿视线都不分给她。
急促的脚步声从东面的巷口传来,将雪踩的嘎吱响。
来人是个穿素衣麻布的女子,背着一篓子的东西,神色匆匆,见云娇还在,才不紧不慢的在对面支起摊子。
她那篓子里装了简易的小木架,她动作极快的拼接好,又将一块兰色麻布铺开,四个角固定好拿来当桌子用。
待她讲一切都收拾好,云娇起了身,将护在大氅里的布包拿出来,放到隔壁的空桌上,那女子便紧接着来取。
两人没有任何对话,甚至连脸色都未曾变过。
女子拆开布包,将里头的纸张取出来,用线缝好。
她的摊子支的简陋,不太挡得住风雪。
这下云常能确定这面摊子就是他娘的了,她重新取了一双筷子搭在自己的碗边,那揉面的老板从刚开始就目不斜视,此时却因她这一个动作从摊位后头的木箱中又取了一大块油纸布,将摊顶扩大到能容纳的下那个小书摊的位置。
那女子也未因老板的举动表示处任何情绪,她小心的从篓子里取出一个狭长的木盒,还有一些白纸。
木盒里装了木炭笔,她开始抄写那些书,天地间皆是白光,无需引灯,她笔下自当能被照亮。
云娇不再看她,转而盯着红泥糊成的墙头,一炷香的时间,几片乌瓦被推下来,砸在雪地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穿着红色襦裙的女孩子从墙的另一端翻过来,身手十分利落,雪道滑,她稳稳的落在地上,粉色大氅带着狐裘毛领,隔绝了风雪,像个年华团子。
过路的人短暂的望过来,片刻后也只当是哪家不懂事的孩童偷跑出来玩耍,接着赶自己的路了。
云常却知道,她是母亲在等的人,因为她拿起了筷子,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戳那天团面坨坨。
“老板,老样子。”她说话的口气像江湖话本里女侠,云常想。
“好。”她这一会儿已经抄好几本了,收了对方两串铜钱,从篓子里又掏出些油纸,用细草绳捆好,递了出去。
后来每次云娇出门,云常都偷偷跟着,记忆里不爱出门的母亲其实每隔几个月都会到这个巷子里来。
刚开始,来买书的女孩子身量比他高些,后来他也知道了,她是那个人的孩子,他幼时没听过她,后来翠儿会和他说一些她知道的就是,那时乔将军曾带着她举家南迁过。
最近外面的风言风语多了起来,他有时也会在外面其它地方碰见那个女孩子,外租父为他请的夫子姓傅,是母亲的旧友,云常很敬重他。
夫子上堂课为他留的课业便是谈君臣之义,他知道这大多和乔家军在城外驻扎的传闻脱不了干系。
父亲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名声在他被派去书塾教导几个世家子弟后变得更坏了,云常没想到会在母亲的院子里碰见他。
“你母亲呢?”自那次后,言康便极少踏入云娇的院子。
这次几乎是云娇前脚出门,他便来了,云常总在云娇出门后来请安,意在为她打掩护。
“母亲身体抱恙,儿请安后她便睡下了。”云常已经十二岁了,他性子像云娇更多些,没什么大喜大悲,故而假话也能说的像真的一般。
言康没再说什么,仿若只是随口一问。
但因这该死的血缘,云常立刻察觉了他眼底闪过的晦暗,在他看来,他的父亲像一条毒蛇,迟早有一天他和母亲都会被他吞噬。
云常久违的开始关注这个生父的动向。
说到底是父子,言康其实不大防备这个孩子,这是他极其厌恶又庆幸的事。
进出言康的书房也并不是一件难事,只要他伪装成在云家受了其它堂兄欺辱的样子,他手下的人自然为这个孩子对父亲‘突如其来’的依赖找好借口。
甚至只需要一句“不必让父亲为了我和母亲置气”,言康的心腹就会为他隐瞒这件事。
言康并不会知道这段时间,自己这个儿子如何异常。
云常开始频繁出入言康的院子,直到他听见言康在和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声音争论
“言大人既已做过一次,想必也不忌讳做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