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时间眨眼即过,如今已经是四月初春。
这一个月里,贾瑜率部,逐一剿灭真定、保定、河间等六府之地,并按着之前在深泽县的路数,采取相同的方法控制并吸纳流民。
衡水之畔。
贾瑜脱下脚下的官靴,亲自踩着泥泞土壤开始锄地,将一棵棵树苗栽种下去。
这些柳树苗可以加固水土,防止土壤流失导致河道改道或者运河堵塞。
得亏他如今这副身体健壮有力,若是换了前世那副亚健康的状态,怕是用不了一两天就要倒在河堤上。
眼见日头高挂,估摸已经是中午时分,贾瑜传令队伍停下休整。
他也不避讳或嫌弃着什么,就坐在流民和士卒中间,吃着同样的伙食。
尽管这半月以来他天天如此,但是此刻仍然少不了周边的流民对他钦佩的目光。
身体力行,这四个字看着简单,实际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更遑论贾瑜这种每天点卯不缺,冲在第一线的?
一个缺了半边牙的小男孩跑过来,递给他一张油饼道:“哥哥大人,你吃吧。”
这是中午发放的赈济口粮,说是油饼,其实真没半点油水。
灰麯麯的饼面,零星点着两个芝麻,放在荣国府里怕是狗都不吃。
对于孩子的好意,贾瑜笑了笑也不推辞,掰开大饼还回去一半道:“咱俩一人一半。”
小男孩美滋滋的点头,坐在他旁边,依着树用剩下的半边牙咬着油饼。
这小家伙父母已经死了,家里也没有亲人,在遇到贾瑜收拢难民剿匪之前,他是土匪山寨里面负责掏粪的。
只因这活山寨里的山贼都不愿意干,推来推去,最后就落到了这个八九岁的孩子身上。
小家伙每天清晨起床,辛辛苦苦干到半夜,就为了那么一点混着沙土的粮食。
数年之后和他岁数差不多大的板儿还有着刘姥姥呵护,然而这个小家伙却已经没有任何倚靠了。
三口两口的将冷硬的油饼咽下,贾瑜摸了摸他的脑袋起身喊道:“诸位父老乡亲,如今衡水河堤修复的差不多了,在下也要先告辞一步离去了!”
听闻这话,身边的流民百姓纷纷朝他看来。
“这几天我和大伙一块干活,我知道大家都是淳朴的不是什么坏人!”
贾瑜目光从这些衣衫褴褛的百姓身上逐一扫过,沉声道:“谁家的房子还没修好,谁家的田还没开垦完,尽快报到县衙文书那边去,不要碍着面子不开口。”
这几天,贾瑜麾下的兵马早已经转军为民,帮着运送砂石,搬送砖瓦,修整河堤,开垦田地。
这个过程是艰难的,只因五城兵马司的这群人,基本没几个愿意干。
但是随着周边百姓的目光变得愈发崇敬钦佩后,这些兵油子似乎也找到了一点人生价值,比起开始的磨洋工,变得愈发用心起来。
贾瑜的告别话语落下,旁边男孩的油饼啪的一下掉落在地面。
小家伙犹自不觉,看着贾瑜背影,眼眶氤氲起泪珠。
旁边一个脸上皱纹如刀削斧刻的老丈骤然跪下,老泪纵横道:“大人你是个好官,可怜俺儿死的早,不然俺一定叫他跟着你。”
贾瑜吸收了流民里的大部分青壮充实队伍,但这些青壮年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身边的这些老幼,基本就是贾瑜麾下人手的家眷亲人,也可以说,这些就是贾瑜未来漕军的基本盘。
贾瑜沉默片刻,笑着道:“父老乡亲们不必谢我,要谢就谢我手下的这些兵!你们有些是他们的家人;有些是他们的朋友;还有些或许并不认识,但我相信这些天的下来,大家彼此早就熟悉了认同了!”
他目光扫过一片片人群,朗声道:“我贾瑜一开始建立这支军队,就是想着盼着他们能成为百姓父老们的子弟兵!”
闻言,混杂在人群中士卒,一个个悄无声息的挺直了脊梁。
随着这位老丈的跪下,人群也熙熙攘攘的纷纷跪下,口中俱是真心实意的对贾瑜的感激,还有对这支军队的赞颂。
这样的场景,尽管贾瑜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但还是心有触动。
其实他真的做了很多吗?
粮食是地方县衙供应的,修房开垦土地的钱是山寨里缴获的,贾瑜自己没有掏一分钱。
甚至归根结底,这些物资不也是从百姓身上取出来的?
不管多少年过去,这些淳朴的百姓才是这片土地上最可爱的人。
然而即便如此,贾瑜这些天的作为仍旧让百姓们感到深深的孺慕。
只因在这个时代,不要说人民子弟兵这种近乎天方夜谭般的神圣字眼,就是王师过境之处秋毫无犯,也是一件值得大肆吹嘘的事情。
有对比,才有好坏。
在这个世事污浊如墨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