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鼙鼓骤响鬼神惊,破碎江山起义兵。
几点星光千里火,一条江水扬州城。
滕王阁上云霞暗,白马庙前日月明。
紧握长缨天地稳,任它虎豹露狰狞。
话说当时白钦在栖霞寨同仇琼英大婚七日,每日鼓乐不停,歌舞升平。到得第七日,白钦仍如往常那般脱了鞋袜,进了洞房,两行红炬,自旁接引。灯光之下,但见枪刀簇满;侍婢皆佩剑悬刀,立于两旁。原来这仇琼英自幼好观武事,居常令侍婢击剑为乐,便是洞房花烛,亦不撤之。一乃习以为常,二乃防白钦逃婚之备。熟料眼下七日已过,仇琼英见白钦已是囊中之物,便命尽数撤去门口兵器,令侍婢解剑伏侍。当夜白钦在枕上百般施展,颠鸾倒凤,夜月花朝,直把这仇琼英度入春宵。及至三更鼓时,仇琼英已是熟睡,白钦眼见四下无人,便自床前撕扯几根布条,将仇琼英双手轻轻捆好,捏手捏脚的自洞房里踅出来,未多打扰,再去那库里掳了两担金珠细软出来,见左右无人,便就内宫禁苑放起一撮小火来,呼出硝烟,又是大喊大叫,果然闹得寨中一阵淆乱,众小喽啰眼见寨主身受捆缚,连忙去扯,再去寻白钦身影时,那寻得见。只惜仇琼英那一副清白之身,竟会这般失在白钦之手。
只说那白钦骗过了栖霞寨,拿着金银,奔上官塘大路,一气走了四十余里,已到了台州府地界。白钦便问路人往白塔寨去的小路,有人指引道:“往这小路上向东去再问。”白钦走了一程,见那一路都是乡村小路,真是大路生在嘴边,白钦陪着小心,见人便问,随弯转弯,终是到了台州府仙居县白塔寨吕高田村。只见万树蝉声,夕阳西下。那白钦一抹地寻着了吕师囊家里,言说昔年故交之子白钦前来投奔。这吕师囊见白钦一表人才,便也认了这桩旧交,当下叔侄二人便论起旧来。白钦方知这江南花石纲祸害非浅,吕师囊发妻邹氏,爱女吕竹莲皆是为其所害,而今不过空留孤寡一人耳。两个相拥而泣,久久平息,白钦念及自家双亲故因,大恨朝廷无度,咬牙切齿,怒发冲冠。自此以后,白钦便隐藏在吕师囊家打猎种田,韬光养晦,不觉便是六七年光景,按下不题。
却说在这江南睦州府的清溪县里有个淳安小村,原尽是些贫苦流民在此定居,中有一家姓方的农户,那人单名一个腊字。生得魁梧奇伟,目光如电,读书看字皆是过目不忘,十八般兵器也是一学就会。却因自家家贫,终日只得打柴为生。
这一日,方腊照常到这乌龙岭上砍柴伐木,待到傍晚时分,自又去溪边洗脸照视面目,此番也是大宋命中多舛,合要生事,却见池中人儿忽地改了模样,只见他的水中影儿,头上却戴着平天冠,身上披了龙袍,方腊不觉吃了一惊。以为后面必有这个人,回头看时,仍只有他一个,心上十分奇怪。暗暗地忖量道:“好生奇怪,俺这样一个樵子,难不成真有皇帝福分?”忽地又一转念道:“我那义兄现在乌龙岭隐居,何不找他商量去。”想罢,立时到了乌龙岭,见着了那个义兄,此人姓汪名奇,乃是本地一个学究先生,粗有学问,广多权谋,平素无意功名,便在这乌龙岭一带避世隐居,深有势力。乡民有事,都以其一言决之,无不立解,乡人念恩,都呼他作汪公老佛。
那日方腊到来,汪公老佛不胜欢喜,即命家下杀鸡沽酒以待之。饮酒之间,方腊便把此事提及,道:“汪兄,好生奇怪,小弟前些天去那乌龙岭上打柴,在溪中照见身子,忽地头上戴了平天冠,身上披了滚龙袍,活像一个皇帝。不知主何吉凶?”汪公老佛听时,忽地把案一拍,叫道:“阿呀,这却奇了!真有这个事儿?”说罢,倏地放下酒杯,立起了身,走到书房里,将了一本书出来。坐到席上,把那本书一页一页地翻着。忽然翻得了一页,指给方腊看道:“数有前定,非偶然也。方兄自己看去,便知分晓。”方腊把书接来,看那书时,却是一本《推背图》,只见上面写道:
十千加一点,冬尽始称尊。
纵暴过浙水,显迹在吴兴。
这方腊虽是腹有点墨,一时却也看不懂这奇文异字,只道:“汪兄,这却怎地解法?”汪公老佛笑道:“方兄恁地聪明,如何解不出来?这‘十千加一点’,乃‘方’字是也;‘冬尽’者,腊月也;‘称尊’者,南面为尊也。这四句诗,明明道着足下,正是上应天书。小弟早已看在肚内,却是疑惑不决。不想方兄又在溪中得此奇兆,恭喜足下,必为帝皇无疑了。”方腊看了看自己身子,恰是布服草履,不觉笑道:“汪兄,你看俺这一副腌臜样儿,怎能成得如此宏图大事?”汪公老佛正色道:“不是这等说。古时草泽英雄,尽有布衣而得天下的,像汉高祖不就是一个样儿。何况当今皇上失道,任用了蔡京、童贯、高俅、杨戬、梁师成一般奸佞,无法无天,万民皆怨。浙吴各州,被朱勔采办花纲石,闹得鸡犬不安,百姓人人切齿。足下若是揭竿而起,弟料不过数月,定可成事。小弟不才,愿效犬马。”方腊道:“仁兄之意虽好,只是这等千古之业,非同小可。且待俺还家去再细细思量了方好。”言讫便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