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等,至少打两枪。鬼子知道这边藏着一个人,几十双眼睛来回扫描。
木匠有名字,大名没人知道,他喜欢木匠这个称呼。乡下孩子大都如此,一个乳名一个外号一直叫到老。木匠努力回忆,如果今天死了,死前喊一次自己的名字。我姓陈,陈什么?名字是一个道士起的,很拗口也很文雅。
麦田枪声稀落,路上日军一片欢呼,车顶的鬼子弯下腰似乎准备下去。木匠瞄准一团黑影扣动板机,子弹准确打入身体。第二枪,第三枪,地势低,只打上半身和脑袋。木匠出手打乱鬼子总攻的节奏,警戒的鬼子齐射,一颗子弹擦破头皮,肩膀中弹,木匠顾不得疼痛,掉头窜出去。
木匠吸引鬼子的注意力,樊不离樊不离背起长枪,一手握一个手榴弹,轻轻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夜色的田野潮湿多风凉爽惬意,快步一路小跑。
庄越给的美式手榴弹,天知道他怎么搞来的,赶车的伪军发现有人接近,张大嘴巴,两颗手榴弹先后抛出,一击命中。
游击队员所剩无几,鬼子正要逐个清点,巨大的爆炸震耳欲聋。楞怔之际,一群人飞奔而至,乱枪齐发。鬼子撤的跟兔子一样,准确的说,不是撤而是溃逃。爆炸的震撼还没来得及消化,游击队援兵赶到,一边呐喊一边射击,冒火的枪口仿佛仇恨的眼睛。
如果鬼子知道援兵的底细能气得半死,咸豆带领半石湾武装前来支援。
咸豆奉命进村建立替补阵地,庄越准备决一死战,将有限的兵力用到极致,延缓日本兵进入半石湾。其中也有一份苦心,樊不离生死不明,他希望咸豆活下去。咸豆能感受庄越的心意,虽然村口是最后一道防线,半石湾西边毫无遮拦,这道最后的防线充满象征性,换句话说,他可以撤离。
朱守业站在牌楼下,身后站着十多个持枪的年轻人,他说:“孩子,你们不该为我们拼命,不值得,留下性命多杀鬼子。”
咸豆说:“咋个没走,快走。”
朱守业说:“你们不回来,我不走。”
咸豆说:“回不去喽。”
朱守业说:“很好,半石湾子弟随时效命。”
朱守业带郑秋水回到家中,唤出儿子朱承富,郑秋水一点没客气,用枪逼住。耗子从他身上搜出两把短枪。朱承富哇哇大叫,耗子一拳砸倒,郑秋水要间空房把人拖进去。朱承富骄横跋扈出言威胁,耗子烦躁,抄起墙根竖立的木棍劈头打个半死。朱守业忍住悲痛,令家人赶紧通知村民,即刻转移进山。
朱承举带路,郑秋水和耗子持枪跟随,村民陆陆续续走出半石湾村后。
半石湾建有支自卫队,二十多人十几条土枪,接受日伪收编配发十杆汉阳造,他们没有受过任何正规的军事训练,打仗一窍不通。但是,他们想出村参战,朱守业拦住,此时加入只能添乱徒增伤亡。老人家有见识,有言在先,外人为半石湾拼命,朱家子弟殿后,这话份量极重。
咸豆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九死一生,审时度势,守,肯定守不住。防御战不好打,鬼子武器先进,别说一群乌合之众,正规部队打起来都头疼。
既然有一只生力军,何不随时顶上去,咸豆直截了当,我带他们冲锋,朱守业仰望天空,我把他们交给你。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了解到这些队员大都习练武术,使枪外行,更别提行军打仗。咸豆有主意,简明扼要讲解战术要领,教大家如何快速射击,最重要一点,迅速接近鬼子,近战。
咸豆高喊:“敢不敢上?”
“敢!”
所以,咸豆及时赶到一通乱枪成为压垮鬼子的最后一棵稻草。
麦田沉寂,黑暗无边,仿佛一切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