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张辽搬来的胡床上坐下,朝郭嘉勾勾手,“把手给我。”
被子又是一阵蠕动,片刻后从缝隙中伸出一只猫爪……咳,一条手臂。
吕昭挽起袖子,取了大小适中的银针,在火上燎过消毒,然后将针尖对准郭嘉手腕上的关内穴,快准稳地刺了进去。
雨水敲打在船顶,发出细密的声响,反而衬得四周很安静,人也因此昏昏欲睡,当吕昭算算时间,感觉差不多,把针|拔|出|来的时候,被子里的郭嘉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吕昭将针收好,把软绵绵搭在床边的胳膊塞回去,又习惯性地掖了一下被角,将针仔细消毒后收起来,对张辽叹气:“晕船可真麻烦。”
他们将来肯定要去南方打仗的,待在船上的时间比待在陆地上的时间多得多,必须得尽早克服这个困难。
“伯符训练水军初见成效,”张辽说。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晕。”
吕昭忍俊不禁,“嗯,真棒。”
张辽:“……”总感觉对话怪怪的,是我的错觉吗?
郭嘉直接一觉睡到了目的地。
被仆从搀扶着下了船、双脚踩上坚实陆地的那一刻,病恹恹的男人瞬间满血复活,他无惧扑面而来的蒙蒙细雨,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半眯着眼嘟哝:“……有点饿了。”
这一路上他就试着塞过一顿饭,而且没吃几口就因为恶心全吐掉了,肚子里空空荡荡,不饿才怪呢。
张辽默默抖开挡雨的油衣,披在吕昭肩上,又撑起伞,遮在吕昭头顶。
这样一来,吕昭抱在怀中的竹编小帽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素白的手指捏着竹帽边沿转了一圈,旋开的虚影宛如盛放的花朵。她想了想,粲然一笑,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将这朵花扣在了张辽的脑袋上。
“礼尚往来。”吕昭笑道。
张辽微微一愣。
宽大的帽檐挡住了他的脸,只露出抿紧的嘴角和线条流畅的下巴。片刻后他抬手按了按帽子,低声道:“多谢女郎。”
“您这样不行,”身后响起郭嘉饱含笑意的拖长声音,“跟人设不符了。”
人设这个词还是郭嘉从吕昭那儿学来的,登船之前,他一直在听她认认真真讲该如何假扮刁蛮无理、仗势欺人的贵女,还提了不少意见作为参考。
吕昭从仆从手中拿起第二顶小帽,直接按到郭嘉脸上。她似笑非笑地说:“这叫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我们喜怒无常的人都是这样的。”
郭嘉:“……”你开心就好。
*
按照新人设,吕昭这个霸道但无权无势的孤女在竟陵没有熟人,她也并非官身,不能住驿馆,最终一行人只能在条件稍差的谒舍下榻,也就是客栈。
雨还在下,而且越来越大了,天空简直像破了个大口子,水不要钱似的哗啦啦往下倒,落在身上,竟然把人砸得有点疼。简单的雨具难以遮挡瓢泼大雨,顺着一切缝隙渗透,很快将衣服浸得湿透。
等好不容易找到谒舍时,所有人都已经淋成了落汤鸡。
谒舍内只有个昏昏欲睡的年迈老人,听到动静,他懒洋洋抬起眼皮,用浑浊的眼睛扫视众人,目光中涌动着一丝令人不快的气息。
“烦死了!都怪你!”吕昭拽下斗笠,扔进郭嘉怀里,怒气冲冲地控诉,“我说了明天再走,非不听!都怪你都怪你!”
“怪我怪我。”郭嘉虚弱地笑了笑,小脸惨白,“我——”
话未说完,他直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吕昭:“……”这不像是演的啊!
张辽眼疾手快把人扶住,吕昭也顾不上演了——反正她有信心能圆回来——拎着湿漉漉的裙摆冲上来,一把握住郭嘉的手腕。其他仆从们有的翻包袱找干净衣服,有的找药,谒舍一时之间陷入了混乱中。
“……需要房间吗?”老人终于说话了,意外的中气十足。
在吕昭的眼神示意下,张辽前去跟老人沟通,了解到此时谒舍中并无他人居住后,他干脆直接包场了。
老人在前方带路,仆从们小心翼翼地抬着郭嘉,往客房走去,吕昭和张辽渐渐落在最后。
“这里不太对,”张辽低声道,“还有其他人在住,进来前我看到二楼有一间房子的灯是亮的。”
烛火微弱,但在昏暗的风雨中,一点点光亮也是很显眼的。
“如果半夜有人来抢劫之类的,你悠着点,”吕昭同样压低声音回答,“大概会把你引走,然后朝我下手。”
张辽抿了抿嘴角,不吭声。
吕昭看出了张辽的不情愿,慢慢劝道:“如果真是甘宁的势力,现在暴露身份就前功尽弃了,很多东西我们查不到,否则刘景升那里早有结论。”
过了好半天,吕昭才听到张辽闷声回答:“……属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