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清楚,如果昨夜中毒的不是陆明邕,有太后的保护,仅凭她一个大长公主,未必能把玉贞送到庵堂了却残生。
正因为那人是陆明邕,是当今倚仗的重臣,手握麒麟卫,还有淇王这个姻亲,以及荥阳王这门亲族,背后权势非元武帝所能对抗。
所以今日玉贞惨败,注定走向灭亡,而珍璃的委屈也能如此轻易地讨回来。
但一码归一码,作为母亲,她感念淇王府不予余力的帮衬,认可陆明邕懂得承担责任的气魄,但却无法原谅让女儿受伤的男人。
半响,她也只是道:“请容本宫考虑考虑。”
大长公主淡漠地走到珍璃郡主床边,爱怜地摸摸她的脑袋,柔声道:“璃儿,玉贞在你的杯子上下了药,正好,越国公为你挡酒时把药喝下了。”
“如今玉贞已被陛下送往庵堂,这事还要多谢你舅舅的帮忙,等你好了,要好好向他致谢才行。”
“孩子,你看看这屋里,站着满满的一堆人,他们都关心你,爱护你,千万别再吓大伙了,好么?”
“嗯!”珍璃郡主含泪点点头,感激地看向这些疼爱她的人,目光的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陆明邕身上,带着女儿家的娇羞,还有溢出来的爱意
。
大长公主始终过不了心底的那个坎,不想自家女儿和一个让她害怕,让她担心,甚至让她险些豁出性命的人有过多的纠缠。
她唤来近身女官,道:“把软轿准备好,驸马和阿叡该着急了,本宫要带珍璃回府。”
说着,大长公主起身,向在场的众人福了福身:“多谢各位仗义执言,等璃儿身子好些,丹若再领她登门道谢,在此谢过各位。”
“殿下,”陆明瑜道,“陆溪姑姑医术了得,让她照顾在珍璃身边,您看可行?”
“多谢淇王妃。”大长公主感激地看了一眼陆明瑜,接着便走了。
陆明邕想说什么,被陆明瑜拉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目送珍璃郡主被带走。
福王在后面追着:“小丹若,等等本王,本王随你一道回去。”
看着如此“憨态可掬”的福王,众人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元武帝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负手远眺,城中的景致尽收眼底,而送玉贞离开的车架,也很快湮没在热闹的街道内。
“陛下,起风了,注意别着凉。”风先生走到元武帝身后,随他一同望向远方。
元武帝伸手拍了拍粗砺的城墙,落寞地问道:“先生,朕是不是不配为君?国事没搞明
白,家事更是一团乱麻,朕是不是愧对臣子与百姓的信任?”
风先生的声音,仿佛有能抚慰人心的力量,他没有回答元武帝的问题,而是问道:“陛下,您认为臣如何?”
元武帝面含敬意:“先生大才,宰执天下,是朕能全心全意将政事托付的人。”
风先生并不因为这些夸赞而有所动容,他用平缓的声音讲述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陛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碰上这家务事,就算是千古名君,也无法妄言可以理清楚。”
“臣风氏一族,在大秦也算有名望的家族,按理来说臣官拜丞相,理应将亲族兄弟接至京城,共享荣华富贵。”
“然而臣却始终独居,与亲族并无任何往来,哪怕臣避世这些年,也未曾受过风家半点帮助。”
“究根到底,也是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家中诸事。昔年臣心仪一个姑娘,可叫家人知晓后,却借了别人的手,将那姑娘害死了。”
“陛下,臣认为家人指的并非有血缘关系的人,有的人纵使血脉相连,却也称不上家人。”
“在我们身边,好的家人与朋友难得,可遇而不可求,若是得遇,是我们之幸,若是没有,也是我们的命。”
“正所谓高处不胜
寒,历数史上君王,谁不是孤家寡人?哪一段传奇背后,没有辛酸苦涩?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陛下要做明君,就要能熬得住这权力顶峰的寂寞与孤独,哪怕六亲情绝,也只能熬着。”
元武帝叹了口气,放在城墙之上的拳头缓缓收紧:“风相所言,朕受教了。”
风先生上前一步,视线中的袖摆扫过秀丽江山,他手掌一摊,微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生杀予夺尽掌您手。陛下,这可都是您的天下。”
元武帝负手,望着天边渐渐压沉的云,忽然回眸凝着他的股肱之臣,那双十年华就宰执天下的人。
就那么看着:“先生,若这天下如棋局,你说朕是否也只是一枚棋子呢?”
风先生拱手:“陛下所问,臣不知如何作答。”
元武帝笑了,目光再次看向远处:“先生,您瞧瞧这高墙之上的视野多开阔啊,皇城中的一切尽收眼底,您说朕的龙椅它那么高,底下有些个什么,朕看不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