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的御书房内,卿流景拢着袖子,一边低低地咳嗽,一边垂首,全神贯注地看着巨大的沙盘。
廊下,医正公明端来一盏汤药:“陛下,药煎好了。”
“进来。”
“是。”
须臾,汤药被放上几案:“陛下,药不能放凉,还请陛下先服药。”
卿流景回身,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还剩几盏?”
“回陛下,还剩七盏。”
七盏药,七日喝一盏,喝完还需四十九日。
“星回,朕和阿妧的婚仪,礼部筹办地如何?”
“回陛下,江大人说,韩老夫人一直在为娘娘备嫁,除却嫁衣,旁的那些礼部赶赶,一月便可齐全。”
“嫁衣要多久?”
“据韩老夫人说,备妥至少要半年。”
“来不及。”
星回飞快低眉,咽下喉间哽咽。
作为陛下的贴身下人,没人比他清楚陛下有多在意皇后娘娘,若可以,陛下定会为娘娘办一场最最隆重的婚仪,可——
“告诉江儒,四十九天是朕能给他的极限,若阿妧的嫁衣不能在那时备妥,朕只能砍了他的脑袋。”
“是。”
“都出去吧。”
宫人一退,御书房里只剩下卿流景一人,他复又起身,走到沙盘前,约莫是走的急了些,他不由地发出两声重咳。
“咳——咳——”
咳声未尽,一丝鲜红自他唇角滑下,他正要抬袖擦去,习凛却飞身掠进御书房,他瞥见血丝,惊愕脱口:
“陛——”
“闭嘴。”
说罢,卿流景抬袖,淡定地擦去唇角血丝,鲜红的血色一沾上鲜红的里衣,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陛下几时穿起了红色里衣?
不等习凛想出答案,卿流景眉目似刀,严厉警告:“朕并无大碍,知道吗?”
习凛张开嘴,竭力想要说“是”,可这个“是”却像是一根卡进喉咙的鱼刺,怎么都吐不出来。
尤记得十多年前,是陛下拖着他逃脱先帝的围捕,叫他苟活至今,更是陛下平了习家的冤屈,叫习家复归清白。
这样好的君主,这样好的陛下,怎么就——
“你来见朕,可是一切顺利?”
习凛颔首,竭力压下泪意:“回陛下,娘娘去法场说服了王家主和谢家主,卑职回来禀告时,谢家主正在喊冤。”
“是吗?”
卿流景侧首,目光略过窗扉,投向东市。
雨势越大,百姓看着扑到地上,不住地向皇后叩首求饶的王怀瑾,终是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问:
“你们说,娘娘该不是想要饶过谢王两家吧?”
“不会。”另一个百姓立答,“回春堂被封,娘娘被禁在家中,失去皇后之位,皆是因为谢家,娘娘怎么可能会救谢家?”
“可如果娘娘不是来救谢王两家人,娘娘又是来做什么的?”
“……”
犹疑和猜忌在无声中蔓延,韩杜衡察觉人心的浮动,急忙上前两步,拱手提醒:“娘娘,时候不早了。”
“恩。”
清妧颔首,随即退到一边,见此,韩杜衡飞奔回高台,再次抽出一支火签令,扬手欲扔出去。
然,谢容时突然高喊:“韩尚书,谢家冤枉。”
“……”韩杜衡略怔,随即反问,“谢容时,谢家谋逆乃是人证物证俱在,你何来的冤枉之说?”
“回韩尚书,谢某有罪,但谢某不是主谋。”
“你不是,谁又是?”
“先帝三子。”
这话一出,百姓瞬时哗然。
“怎么会是先帝之子?”
“就是说呀,怎么会是先帝之子?怕不是谢老贼为了脱罪,故意构陷旁人吧?”
“谢某用得着构陷谁吗?!”
谢容时反身,一双怒目扫过众人,谢家虽落难,但百年世家家主的威仪却犹在,他的扫视,扫得百姓一时不敢言。
“即便主谋是先帝三子,可谢某听信他们的调遣,坑害陵阳、柳州百姓,亦是难逃一死,谢某用得着构陷他们吗?”
百姓闻言,不由地颔首:“好像是这样?”
“当然是这样!”谢容时高声应和,“先帝三子逃出天牢,盘踞西雄,心下尽是不甘,他们想要夺回帝位,所以谋划了柳州疫病。
他们笃定,一旦柳州疫病失控,陛下为保住其余州郡的百姓,定会下敕封城,而柳州一封,陛下又必然失去人心。
人心一失,西雄若揭竿而起,天下人闻之,必会助西雄而反陛下,如此,先帝三子是不是就能夺回帝位?”
“还真是。”
眼看百姓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