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陈郡谢氏清正守持,天下大安,族中弟子兼济天下,天下大乱,族中人修身养性。
如此谢家,怎可能做出祸及百姓,危害社稷的事?!
正此时,有一学子高喊:“不可能是谢家!”
须臾,一众学子纷纷回神,起身喊道:“对,绝不可能是谢家!”
韩杜衡蹙眉,抡起惊堂木便是重重一砸:“是不是谢家,本官自会问个一清二楚,由不得尔等喧哗!”
“韩大人此言差矣!”荥阳郑氏弟子,泽郎大步走到人前,朝上拱手,“学生郑泽,拜见韩尚书。”
“你是荥阳郑氏之子?”
“是。”
“既为韩国子弟,何以来了陵阳?”
“韩王无道,郑家急于寻一明主投之,家中长辈恰闻溱帝英明神武,故而差学生往陵阳一探。
然,今日一窥,学生十分失望。”
韩杜衡当即沉下脸:“放肆!陛下若是不够英明,天下便没有英明君主!”
“如果溱帝真得英明,就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由着朝上官员违逆溱律,污蔑上官,攀咬同僚。”
不等韩杜衡说话,张有财猛地扭过头,朝郑泽勾起讥讽的唇角:“郑郎君倒是信得过谢大人。”
“当然!”郑泽重重颔首,眉宇间不见一丝犹豫,“谢大人乃是陈郡谢氏的家主,一言一行皆是天下人的楷模。”
“哈哈哈……”张有财仰天大笑,“就因为他姓谢?”
“不错。”
闻言,张有财心下生出一抹悲凉,他固然不是什么好人,可谢容时比他坏千倍,偏偏世人记着陈郡氏的好名声,如何不疑谢容时。
简直可笑!
“郑泽,你知道为什么骆禾昀宁死也不敢招出回春堂冤案背后的主谋是谁吗?”
“什么?”
张有财不答,脑袋转回公堂,对韩杜衡朗声:“骆禾昀不肯招,是因为回春堂刑案背后的主谋是陈郡一族的家主,谢容时!
除了回春堂,柳州的瘟疫,禹商的囤药,这一桩桩一件件尽是谢大人一手谋划,为得是叫陛下对陈郡氏伏首认输!”
天地再静。
这一回的静,和之前的静全然不同,这一次的静,静到了风停,声止,静到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王怀瑾勾唇,瞥着印堂显出一丝黑意的谢容时,似笑非笑道:“都以为张有财是个傻的,没想到,他心里什么都明白。”
“呵。”谢容时嗤笑,不冷不热地反问,“王大人莫非觉得这是桩好事?谢家若倒了,王家亦不能幸免。”
“……”
谢王暗潮汹涌时,那些对谢家钦佩不已的学子们尤不敢相信张有财的指认,纷纷摇头,大骂张有财“疯了”。
然,百姓却不这么想。
十余年前,崔家为清河氏,曾帮先帝构陷忠良,今日,谢家为何不能为陈郡氏,拿柳州、陵阳,溱国九州二十三郡的百姓为祭?
他们当然能!
所谓流水的皇朝,铁打的世家,世家能存乎天地百年,数百年,甚至一千年,不正是因为他们凌驾于百姓,皇朝之上吗?!
想到这里,困于无药可医,只能眼看着亲人惨死的陵阳、柳州百姓出离愤怒,他们不约而同地生出同一个念头,如果世家尽是些不管百姓死活的混球,那天下为什么还要有世家?
天下不必有世家。
如有,不如杀了!
杀意忽而横斜,一面色蜡黄,气若游丝的百姓拼着生命最后一点气力,冲到人前,“扑通”一声扑在地上:
“皇帝陛下,诸位大人,草民钱十三,今年二十有四,是一个在陵阳东市口,靠杀猪为生的屠夫。
草民家贫,好不容易存出十两娶媳妇的银钱,本该于今年八月和人成亲,可月前,草民忽然病了。
病来得急,总也不见好,草民于是去悲田院求药,谁知去得不巧,正赶上悲田院因谋财害命被查封。
没过两日,草民病重,只得去医馆求药,可不管是城东,城西,城北,还是城南的医馆,一副药皆要五两银。
草民为活命,在同济堂买下一副药,药下了肚,病不见好,反而更重了,草民不得不再去同济堂。
大掌柜说,药量不足,不能驱病,于是哄着草民又花五两买了一贴药,药下了肚,病还是没好。
如今,草民无银买药,自知时日无多,既不敢求娶妻生子,更不敢求长命百岁,但求害了草民的祸首能得到应有的报应!”
说罢,钱十三趴在地上,连叩三首,天地间,彷佛只剩下他磕头的声音。
没等他磕完,又有许多一脸病容的人冲到前面,跪了下来:“陛下,草民们不敢求长命百岁,但求害了草民的祸首能得到应有的报应——”
喊声哀哀,足以叫听者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