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星的馄饨沱了。
她吃掉冷掉的馄饨走路回家,抬头看到路边残破不全灯光闪烁的路灯,它艰难地撑起灯泡最后亮了两秒后彻底熄灭。
昏暗的街道只剩下了暗,李恒星呼出一口热气,认命地抬脚进入街道,哒地一声轻响,清晰的就像在李恒星耳边拧动。
身后摩托车的灯亮起为她撕开巷子里恐怖浓稠的黑暗,李恒星下意识转身眯起眼睛,光芒后面是表情愉悦的傅卫军。
他拧动车把,骑车走到李恒星的身边,熟悉的洗衣粉味似乎镀进了橘黄色的灯光里,傅卫军单脚撑住摩托车,松开双手在她面前得意地比划。
【叫哥考虑送你回去。】
李恒星的沉默被傅卫军误解成不开心,他扬起的笑逐渐落下,局促地□□食指,琢磨解释一下不叫哥也送的时候,李恒星身体前倾侧过脸贴进傅卫军戴助听器的左耳,干净的宝宝霜味道钻入傅卫军的鼻腔,他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几下。
“哥。”
傅卫军后背脊椎窜上来一股酥麻,他没想到李恒星真叫。
“行了军儿哥,走吧。”毫无心理负担叫完“哥”的李恒星刚要站直身体坐上车后座,腰上一紧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压进傅卫军的怀里。
傅卫军狠狠地抱了她一下,还不等李恒星反应过来又很快松开,他嘴唇紧抿也难以掩盖想要上翘的弧度,认真闪烁碎星的眼神充满克制,干燥修长的手贴住李恒星的脸轻抚她的脸颊,低声说“上车吧”。
那晚的风很大,刮碎了傅卫军那句很低的呢喃声,那晚的风又很小,小到李恒星抱着傅卫军的腰,没有感受到一点冷。
月亮躲进云朵里,星星拨开薄纱似的雾气往下好奇张望。
下面的少年冻得鼻尖通红,嘴巴咧开无声傻笑。
摩托车穿梭在路灯间,最后停在李恒星紧闭的家门前,李恒星这一路都很安静仿佛被人点了哑穴,直到她松开抱住傅卫军的手,站在傅卫军身侧用一种发泄的狂暴方式怒揉他的黑发。
傅卫军也不反抗,顶着一双狗狗眼乖巧任她□□,头发乱糟糟快成一团鸡窝也没任何怨言,李恒星对上他的眼瞬间泄气,心里涌上微妙的感觉。
像是一只在野外独自生活许久的凶恶狼犬,面对她放下戒备心甘情愿露出柔软脆弱的腹部任由她肆意抚摸。
李恒星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加快,她身体僵硬片刻收回手,压下悸动试图用平常的语调跟他说再见。
“快回去吧,注意安全。”
傅卫军掉转摩托车头,单手握住车把,左手猝不及防地按在李恒星后颈压向自己胸口,胸腔震动传来一声很闷的声音。
“嗯。”
当天晚上,李恒星做梦都是傅卫军的那个“嗯”,她有一种孩子长大了变成熟悉陌生人的微妙感,一方面觉得她居然会认为傅卫军还挺好看,一定是忽冷忽热偶感风寒。
喝了三天感冒药不见好转的李恒星,在去桦钢看她老父亲时见到了许铭,他步履匆忙地朝家属院走,见到李恒星喘匀气息丢下一句惊天炸雷。
“你爸下岗了,明天我要去北京报道,你去吗,那里工资很高。”
生活像毫无预兆抡下的大锤,砸得人没有一点防备。
李恒星他们这一辈和他们的父辈被时代洪流裹挟前进,他们试图在巨浪中伸出手抓住一丝希望,举目望去却发现大家都在这场洪水里伸手求救,痛苦不堪。
去北京的那天天很暗,云压的快要盖上地面。
李恒星穿上了今年早早准备好的棉衣,抚摸衣边张秀红用双线细细缝的边,耳边是火车嗡鸣声叫卖吆喝声,吵架争吵声。
空气里弥漫大厦轰塌后飘起的戾气。
许铭抓住李恒星的手,他背着巨大的黑色书包,另一只手推了推眼镜,目光望向驶过来开往北京的绿皮火车,安慰道:“别怕。”
去北京这件事决定的太过匆忙,李恒星收拾好行李只告诉了父母,第二天一早匆匆赶到火车站,她跟随许铭的脚步踏上火车,回头看了一眼桦林。
脑海中闪过傅卫军送她回来那夜的笑。
后面的人用力推搡,李恒星走进飘满方便面味道的车厢内,坐在靠窗的位置扭头望向车窗外面。
外面下起了灰白色的大雪,像一颗颗放大的尘埃。
火车关闭车门,缓缓开动。
无数人组成的海洋中,李恒星看到一个小点游向这辆车。他挤过人群,脸上是慌乱无措和四处寻找的目光,雪花飘落,火车开走的瞬间,对方似有所感地抬起头,对上李恒星的脸。
他先是下意识的露出笑,紧接着发现车子动了,表情难看的往前挤。
人群的浪涛声太大,淹没了一条小鱼语调晦涩的声音。
他似乎发现自己再也追不上那辆越来越快的火车,停下脚步高高举起手打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