扰，不弃乱世流离。

金钟的敲击声无论春花烂漫，冬雪连天，都会在金霞下响彻云霄，破碎的金影云彩遮不住太阳，小沙弥换了又换，却总是在鱼肚白与胭脂红的杂糅中撞着金钟。

星辰再灿烂，也终有陨落之时；牡丹再娇艳，也会在岁月中枯萎；莲生寺的钟声年复一年，有一天也会消弭。

素净的寺内充斥着檀香混杂血腥气，青石板的路上躺着和尚的尸体，一个小沙弥没有倒下，紧紧抱着金钟，金色的钟纹上染上了淡淡的赤红。

紫衣姑娘立在尸体中央，浑身阴冷。

她的眼睛很大，瞳孔黝黑，眼睫也是长而密，如果不是脸上沾血，眼神诡谲深寒，谁都会觉得这是富贵人家的娇小姐。

姑娘从容的踏过尸体径自朝大殿走去，还未步入大殿，便听到佛珠碰撞的声音。

宏伟的如来金像威严而悲悯，袅袅的香烟白蒙蒙地腾起掠过她飘向外面的天空，一个身披袈裟的老僧坐在蒲团上捻着佛珠，口中念着佛经。

老僧面色从容，在姑娘跨越门槛后起身转过去看着她行了佛礼:“阿弥陀佛，栖羽护法之名，老衲早有耳闻。”

栖羽嗤笑:“连圣僧一个多年未踏出寺庙的高僧都听过我的大名？倒是我低估了自己的臭名昭著。”

“阿弥陀佛。”

栖羽显然是厌极了此处，眸色愈发冷冽，“老秃驴，我来的目的，想必你比谁都清楚。”

栖羽不疾不徐道:“我要的东西呢？”

老僧略微垂手摇头，平静道:“施主所要之物，老衲不知。”

栖羽轻笑，嘴角泛起嘲讽之色:“看来圣僧是想和外面的小秃驴一个下场。”

老僧脸色平静，一派超然物外，道:“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2〕

“少废话！”栖羽失了耐心，伸臂高声，“交出来。”

栖羽看似扼住一团虚无，却是有黑雾化作一只手从地上冒出扼住老僧。

“阿弥陀佛。”老僧面不改色，佛珠在他手中捻动，金殿内他的声音尤为慈悲，“施主，回头是岸。”

“回头是岸？”

栖羽被逗笑了，转而眼瞳赤红如血，凶狠道:“去他的回头是岸！”

“无能者信苦海无涯唯神佛可渡，我们魔族不信，神佛若阻魔族自渡，我们就灭了神佛，天若阻止——便敢毁了天！”阴风吹入金殿，金佛轰然倒地，“我们，是自己的天。”

老僧不动如山，身后的金佛碎了一地，阴风血刃，老僧身后金光如钟，阴风难聚，血刃移行，于是黑雾吞噬了他，阴风将要把他撕裂，血刃割在他身上，他成了金佛的佛，

“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不愿说了。”栖羽冷嗤，弯下腰凝视老僧，声音温柔，眼神残忍得透出冷漠，“那就和莲生寺一起死吧。”

栖羽转身，走了一步之后又问:“老秃驴，你这一生所求为何？”

老僧岿然不动，他的袈裟已经破裂，地上淌满猩红的热血，他停下捻珠的动作，双眸镌刻悠悠岁月的旷远，他在生死之间看见了众生。

“愿为世人跪首。”

“好一个世人。”栖羽讥诮一笑，“我偏要世人为魔族跪首。”

“魔族，亦是众生。”

栖羽微怔，转身时老僧已经阖目，一身伤痕遮不去他庄穆神态，仿若真佛。

天地之间，无魔族立足之地，众生平等，因生灵之中无魔族，连魔族自己都忘了他们亦在苍生之中。

除了栖羽，世间无人知晓圣僧最后说了什么。

“愚蠢，虚伪。”

她这一声话不知是在说与谁听，跨出门槛之时，殿内突然开始爬满了藤蔓，慢慢缠到老僧身上，佛像上，从地面蔓延到门框，台阶，尸体……

两侧慈眉善目的佛像依然和善威严，承载着无数百姓的心愿，普度众生。亦是冷眼看着天下兴衰，风云变幻，无悲无喜在山海之间品味人世百态无动于衷。

在栖羽踏出寺门的一刻，偌大的寺院爬满藤蔓，清风吹得她紫衣墨发扬起，身影消失在孤寂的群山之中。

寺门发出轰天巨响，强烈的红光直窜云霄，藤蔓紧缠寺庙，如巨蟒缠枝，千年古刹轰然倒塌。

屹立数千年的莲生寺，在这一日化为乌有。

城中大地轻颤，百姓望山上红光，齐齐跪倒山呼“佛祖保佑”。

据说这天——是佛祖显灵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