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的欧罗巴大地,饱经风霜的亿万斯民,其他任何天灾在兵戈战乱前都显得不够毒厉。
人祸的伤害超越了天灾,每逢战乱年代,天下户口减半的惨剧,即便在烈度上未能超越东方古国的颠覆内战,但在广度上同样毫不逊色。
没有任何拥有一颗良善之心的人类愿意将悲哀的战乱奉为圭臬,尚武好战的骑士享受在刀光剑影间冲杀的荣耀,骑士精神却反对一切强者对弱者的暴虐,这并非虚伪的仁善,而是领主扩张的过程中对保护珍贵人力资源的必然导向。
自由。
上千年乃至上万年的历史,人类从不曾放弃过对自由的追寻。
磨炼生存技艺,逃脱大自然的囚笼;创立虚幻宗教,挣脱罗马帝国压迫的囚笼;修复教义,革新宗教,反抗教会大山的囚笼。近三千年的可记载历史与上万年的不可载历史中,这片大地始终在回答这样一个问题:
为什么每每挣脱一道枷锁,从前襄助于人的思想却又反过来成为囚禁人本身的桎梏?
是思想出了偏差?亦或人类本性如此?是否人本身就存在不断扩张自己的权力以满足欲望的倾向?如果有,怎样加以限制?如果没有,为何千百年来的共有化尝试始终如镜花水月,总是千方百计地或是扭曲“语言”的内涵以将事实上的权力私有说成某种意义上的人民共有?或是索性绕回了私有化?
从第一只猴子有意识地拒绝将自己辛苦摘取的多余果子奉献给集体后,人类社会就出现了不平等。从第一只猴子有意识地去巧取豪夺其他猴子的果实后,人类社会就出现了不自由。
以内在的精神思想翻越客观肉体所酝酿的人类本性之限制,在分清所谓“阶级的人性”与“根基的人性”的差异并将革新意识从反人性阶段推进至前,距离争取自由的最后一道关卡,有些人还有许久的南墙可撞,许多年的弯路可走——假如没有超越阶级的人性,没有超越设计的道德,那么之于“阶级分化”本身,是否便是人性的倾向所炮制的呢?
21世纪的人类无法回答的问题,15世纪的“野蛮人”更加回答不了。
每每陷入类似的纠结,罗贝尔总是不得不把脑海里的胡思乱想清除干净,重新以朴素的人文主义看待这个世界,否则便会陷入内耗的漩涡。
他的位置和经历已经允许他以更辽阔的视角俯视历史,是现实的重力逼迫他必须做出简单的“善恶决断”。他持有的纠结,其他素不相识的神学家未必没有,只是这些哲思往往必须让步于现实问题——人是要吃饭的嘛,他也从厌恶杀戮“进步”到习惯死亡了。
30日中午,直到耀眼的太阳斑点透过薄薄的帐篷打在他的眼皮上,他才艰难地抬起眼皮,迷茫地观察四周。
对通宵之人而言,白天的补觉只是勉强恢复一些基本行动能力,但精神上的痛苦却是挥之不散。
他的头颅依旧发胀发痛,四肢的酸软无力小有改善,至少恢复到了拿得起剑的程度。
检查了下脖子上的吊坠,寄宿着魂灵的蓝宝石项链和十字军项链都稳妥无碍,贴身的黄金剑被某人挂在不远处的剑架上,看上去似乎也没问题。
既口干舌燥,又想上厕所,这具身躯仿佛不属于他一样,连挪动几步都显得艰难。
撩开帐篷的帘子,门前往来巡逻的军士,银白板甲所反射的亮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他当时便有了回去继续睡的冲动,按时上班的紧迫感情又推着他不断向前。浪费了半天大好时光的缺憾感如一万只蚂蚁撕咬他的心情,就因为这个,他才讨厌午睡……
“哦?宗座阁下,您醒了。”
去往主帐的路上,罗贝尔恰巧碰见了刚享用完午餐的拉瓦尔团长。他携带着一副“有饭吃便满足了”的幸福表情,迎上了步伐凌乱的前者。
“……你是……呃,拉瓦尔·冯,冯……”
“冯·萨尔堡,尊敬的大人。”老团长毫无架子地向他施礼。
罗贝尔浑浑噩噩地还以礼节。
拉瓦尔体贴地建议道:“罗贝尔宗座,您的状态似乎不太好,战阵厮杀并非小事,我建议您休息完备,再作打算。江小姐派遣的先锋部队已经送回消息,上帝保佑,斯皮尔博仍未陷落,而且波西米亚人看起来没有进一步攻城的打算,应该是察觉到了我军的到来,我们更无需急于一时,还是妥善计划,稳步进军为好。”
“大团长阁下,您说得对。”罗贝尔用力晃脑,清醒了不少,“但毕竟多拖一日,就多一分变数,我打算让大军在今日太阳落山前赶赴斯皮尔博,直接在城内过夜,明日或后日进行总决战。”
“总决战,您确定吗?”拉瓦尔惊讶道,“我军三方合流后,满打满算也只有九千人马,半数都是翁德雷大人的征召兵士,武器堪堪凑齐,盔甲几乎一件也没有。”
“但我相信伊日那里一定更糟糕。”罗贝尔对自己的推断相当有把握,“将不堪一击的部队部署在波霍热利采这种要道上,对方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