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君义见林知县突然颓废，知道他信仰受到了冲击。

但钟君义来县衙的主要目的，还没有达到。

于是说：“老师心里难受，学生本应告罪。

然有一事，学生今日不得不说。”

林永顺心情烦闷，但对于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又不好驱赶，只好说：“同尘有话，但说无妨。”

钟君义说：“公审大会之后，学生组织乡绅，在东明实行全民教育。

可不知为何，学堂之中，女子就读者甚少？”

林永顺不耐其烦的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若女子都通晓古今，诗书礼乐通达。

必不甘心相夫教子，天下岂不乱套？”

“老师差矣，圣人之言，并非没有糟粕。

女子无才便是德，便是其一也。

若真以女子无才便是德，为何《列女传》中女子，广为流传？

神宗郑氏，着人把己编入《闺范》，引起轩然大波，造成朝野震荡。

郑氏之才，世人皆知，不过乡野女子，以容貌谄媚幸进。

以郑氏之才，当有德居之。

可朝中上下，都为其私自增补《闺范》而厌之？”

林知县被问的哑口无言。

钟君义见林知县没有说话，就接着说：“方才老师曾言，女子在家中，担任相夫教子之责。

若女子不知古今，诗书礼乐一窍不通又如何相夫教子。

大明以孝治国，皆因孝为德之首。

若女子无才便是德，为何世人偏爱大家闺秀？

老师出身书香门第，师娘亦是大家闺秀，难道师娘是无德之人？”

钟君义连番拷问，林知县更是无言以对，最后一句更是杀人诛心。

若是林永顺敢辩驳，躲在后堂的母老虎，必定会龇牙咧嘴。

林永顺实在不想再接受这种煎熬。

只好说：“同尘别说了，为师错了，明日为师就吩咐教谕，督促适龄女子，必须去学堂读书。”

钟君义又说：“老师不仅要督促适龄儿童进学堂，还需要在东明，进行全民扫盲。”

林永顺不耐烦的说：“同尘，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天子牧民，民不知则可使由之，若民知之，则不可使，天下必乱。”

钟君义接着说：“老师又差矣，此圣人之言糟粕其二也。

如今天下板荡，民是知，还是不知？

民若知，咋会生啖袁督师之肉，卢知府亦被唾骂为祸臣？”

“这……那……”

林永顺被问的几乎怀疑人生。

为何传承了几千年的圣人之言，被这小子说的如此不值一文。

老夫举的是孝廉（秀才在大明时期，被尊为孝廉），还是个杠精？

钟君义没有管林永顺是不是怀疑人生。

为了东明往后的发展，今日钟君义必须说服林永顺配合自己。

于是又接着说：“民无知则昧，只知盲从，人云亦云，易被奸人误导。

民无知则聩 ，不知家国天下，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因有人负重前行。

民无知则拙，不知圣人教诲，方是立人之本。

民无知则怠，只求安稳度日，而不知危险来自何方？

民无知则迂，只知墨守成规，不知思变……”

“够了，钟同尘，想骂老夫迂腐，不用如此拐弯抹角。”

林永顺终于恼羞成怒，跳脚站了起来。

钟君义对林永顺的跳脚，也是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又说：“老师，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圣人之言，自然有可取之处，但不可奉若晨曦。”

“好……好……好……好一句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我林永顺的好弟子，连圣人之言都敢辩驳。

百年之后，我林永顺，怕是要羞于面见诸位先贤。”

说完顿胸捶足，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钟君义对于林永顺的过激反应，有些始料不及。

一直以来，钟君义都觉得，林永顺应该不是一个迂腐之人。

不然当初，也不会选一个军户出身的子弟，作为县试第一。

尽管钟君义知道，想要说服他很难。

但如果连自己的座师都不能说服，何以说服天下人。

更何况，林永顺不是那种，一心只为自己利益集团的东林人。

正当钟君义手足无措时，师母带着两个丫鬟走进来。

同时也送来了宵夜。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临近三更。

林永顺看到宵夜，也是傻了眼。

等丫鬟退去之后，师母怒对林永顺说：“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