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一眼阮茵——开着胭脂铺,面上却脂粉未施,鬓边斜插一支白玉簪,通身打扮素净雅致,清清瘦瘦地站在二人中间——不知怎么,她那迁怒的话有点说不出口。
阮茵瞥了一眼门口,压低了声音说:“消消火,不值当为一盒妆粉动气,外头这么多人瞧着,再僵持下去,且不知会传出什么闲话。”
那二人闻言,视线望向门边,很快又讪讪地收了回来。
黄婉莹还在强装镇定,宁晓霜一向看重闺誉,此刻真有几分无措了。
阮茵见状忙揽起二人手臂,往耳室走。
“我们去里厢坐着说话。今日家母过寿,我亲手做了桃酥和冰粉芋圆盏子,二位姐姐赏脸,尝一尝口味如何。”一面吩咐纪阿月取食盒,一面扬声让门外众人散了,再转头歉意看向一旁的婢女们,“里厢太小,怕怠慢了贵客,劳各位先行归家,我自会照看好两位姐姐。”
婢女们得了主子授意,不再言语纠缠。门前围观的人见无热闹好瞧,也各自散了。黄婉莹与宁晓霜又在铺中坐了一刻钟,才端着架子离开了。
胭脂铺恢复了清静。
阮茵坐在高脚杌上,斜倚檀木窗沿,徐徐吐出一口气。
少顷,纪阿月走进来,笑道:“也就姑娘能摆平那两位瞪眼金刚。”
“莫这样说。”
“哦,”纪阿月应了声,站到阮茵身旁给她扇风,“姑娘到底用的什么法子,将她们安抚好的?”
“也没什么好法子,不过叫她们各得其所罢了。”阮茵垂首笑着,从食盒里取出冰盏,“宁姑娘肌肤白润,飞燕迎蝶粉用在她面上,并不能增其光彩。我取了琼露桃花粉,用白蜜调和上妆,不仅白里透红,且遇水不易脱,正合这个时节用。”
“那黄姑娘呢?”纪阿月说着话,眼神却粘在冰盏里。
阮茵看她眼馋的小模样,抿了抿唇,将冰盏朝前推了推:“吃吧,特意给你留的,没人碰过。”
“姑娘真好!”
阿月丢下扇子,喜滋滋坐到桌旁。一口甜凉入喉,惬意地舒了口气。
阮茵轻摇团扇给两人扇风,接着道:“我答应黄姑娘,新货一到就给她送去。还送了她一盒紫雪唇脂。”
“紫雪唇脂?咱们铺里没这个唇脂……”
“是我近日闲来做的。取紫草、白芷、冬瓜仁、细辛、防风、桃仁、当归、辛夷、甘松香和白附子切碎,以猪胰汁腌渍一宿,再混以猪脂,微火熬煮成膏,去滓,放入瓷罐静置一夜,所得唇脂色暗红微紫,且丰润有光泽,作面脂用还可调和黄气。”
纪阿月听得入神,连冰盏也顾不上吃了:“姑娘许久没有亲自动手了,这唇脂日后要在铺里售卖吗?”
“有这个打算。只是上次紫草下的少,颜色还不甚满意,需再试一次。”
二人说话的功夫,日头向西移了一些,暑气稍退,微风渐起,街市上行人多了起来。
阮茵见阿月已快吃完了,便收拾起桌上的空盏,打算回家去了。
正在这时,一阵呼喝踢踏之声由远及近。
透过朝外支起的窗扇,只见一个身着月白锦袍、腰别长剑的男子打马狂奔而至,他的黑发挽于头顶,却并未束成髻,发丝如马尾一般潇洒地四散扬起,阮茵来不及看清眉眼,那人便疾驰过去。
像一阵烈火,却带来了风。
还有尘土。
“啊!我还没吃完!”纪阿月一脸可惜地盯着冰盏——尘土荡了进去,不能吃了。
阮茵还在望着街面出神,忽听阿月说:“姑娘,你知道今日那两位为何要争妆粉吗?”
“嗯?为何?”阮茵收回视线,继续收拾桌上的盘盏。
阿月朝那一人一马消失的方向努嘴:“自然是为小君侯!”
阮茵沉默抬眼,并未追问,阿月却自顾自说了下去。
听闻侯夫人后日要在绿衣洲宴请世家女眷,说是避暑消夏,谁不知是为小君侯选妇。这两日铺里的胭脂香粉销得快,多半是因此事。后日的绿衣洲,料想处处都是红妆绿衣女了。
食盒已收拢好,阮茵冷淡地“嗯”了一声:“好事,只盼这避暑宴多办几场才好。”
夏日的天,小童的脸,哭笑都无常,昨日还闷蒸难耐,今日便风云乍起,到午后下起雨来。
掉雨点时,阮茵还未走到六珈山,四下荒野,无片瓦可遮身,前方数丈之遥有棵大柳树,枝叶繁茂,倒可暂避一时。
雨丝越来越密,所幸她今日出门带了伞,于是一手撑伞,一手提裙,背着竹筐,快步往前走去。
到得近前,阮茵愣了一愣。
方才山雾迷蒙,又有树干掩映,竟未发觉树下站着一人,应也是被迫来此避雨的。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穿一身玄色窄袖胡服,头戴斗笠,微阖双眼,斜倚树干站着,双臂抱胸,怀中搂着一柄长剑,身后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