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小许的女孩子眼中的许顾
我再一次见到许昌平,是在重重宫闱之内。靖宁元年的初夏,我提着裙角登上高高的角楼,追逐着即将沉没的落日余晖。登顶时,却望见一袭青色的袍角,头戴展翅襥头,大抵是个七品的小官,不知缘何在此——也是为了追逐这金红的落日吗?
我立在阶梯上,正想着,他却听到了声音,回过头来,落日余晖映在那张寒玉似的容颜上,明暗交汇的一瞬,我再次听到了心中悸动的声音。
“是你?”我惊喜道,“许公子?”我望着他,慢慢走上前,许昌平颔首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你考上啦!”我开心道,“恭喜许……大人。”我抬头望着他,痴痴笑了出来。
“多谢沈姑娘。”他轻轻拱手一礼,我亦欠身还礼。
“我原本是要去看榜的,可是爹爹不许我去。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了。——许大人,也是来看夕阳的吗?”
他点了点头,“我正好路过此处,见此处夕阳甚好,不由得想上来看看。”他讲这话时,目光又落到远处,望着那轮金红的落日,嘴角不由扬了起来,笑意和煦,一直泛进沉黑的眼底。
我亦笑了起来,同他一起看着那夕阳,温暖的光落在我的脸上,心底的某一处亦变得温暖欢愉了起来。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虽是波澜壮阔,却终究比京中少了几分旖旎妩媚。”他由衷感叹,嘴角仍是含笑,低下头来问我:“沈姑娘,到过长州吗?”
我点了点头,“许大人也去过吗?”
他亦点头。“长州的月色,倒是极美的。”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谁又说不是呢?”
我笑出来,他也笑了出来,沉黑的眼中藏着几分甜蜜,那甜蜜不由溢了出来,他甚至没有想法子遮掩——我亦不知,他是否真的有法子遮掩?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明白,他那日所有的欢愉与欣喜,都与我没有半分相干。他只是想要从黑暗中走进阳光里,他想要离他的暖阳再近一点,他想要抓住,落在他阴晦生命里的那一缕阳光。
那日我与他聊了很久。他亦去过许多地方,于是我们从黄昏讲到明月当空,从长州讲到岳州,又从岳州讲到黔州。这才发现,在过去的三年里,我们的轨迹有过无数次的交错,每一次都只是擦肩而过,却从未相见过。我不由遗憾,却又在想,或许很久之前,我们,果真见过一面呢?即使没有,还有那么多次,我们都站在同片天空下,望着同样的星星,任思绪在天地间自由行走,这大概,亦可算作是另一种形式的相逢?
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欢愉。跟沈君如讲这些时,我也是开心的,可那终究还是不同的。
我悄悄抬眼望他,他个子很高,比一般的岳州人要高好多。我看着那副被今上无数次夸赞的眉眼,皎皎月光之下,便如谪仙一般清雅出尘。他是那样的美好,我有多想靠近,我甚至错误地以为,他同样,也是想要靠近我的。
那日我一路将他送到宫门口,才依依不舍地分别。我望着他的背影,仍旧脸红羞怯,可我却清晰地知晓自己的心意,洞若观火,那样的分明。
国朝的风俗,一名女子若是有了属意的男子,便绣一只荷包,男子若是收下,便是接受了女子的心意。我当夜便开始着手准备绣荷包,描花样,填色,选布料和绣线,忙活了一个通宵。姑姑以为我忽然开窍了,正是欣喜,却根本不知道我心底打的什么主意。
我想做一只不一样的荷包送给他,我想将这世间的千山万水都绣在那一方小小的荷包上,那是我的心意,也是我玩弄的一个小心思——千里江山,我便是将我自己,亲手送给了他。
可是当我的制作接近尾声时,晏安宫却传出了一道圣旨:翰林学士许昌平,温良端方,家世清白,甚合朕心,故以武德侯长女妻之,愿永结同好,白首不离。
那道旨意,在宫中已经传遍了。
在这之前,平阳郡主与陆公子的风流韵事,也已经在宫中传遍了。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顾氏女绝不可能配陆公子,但是没人想到,今上竟会将他最宠爱的郡主许给了一个寒门小吏,可见这位许翰林在今上面前是何其得宠。
我有些气馁,可仍旧抱着万分之一的期待,因为郡主属意的是陆公子。我指着她去跟今上闹一闹,或许这门婚事也就黄了。
怀着这样的心思,我带着刚绣好的荷包,在许昌平出宫的甬道上等着他。我迫不及待地想告诉他我的心意,生怕迟了一步,他便错娶了旁人。
他一定是喜欢我的,那一日他眼中的笑意是那么温柔,甜得像蜜一样。
正午的太阳越升越高,已经过了传膳的时间,却还是不见许昌平出来。我有些按捺不住,便慢慢地往前殿走去。初夏的正午很静谧,空气里浮动着溽热的暑气和树叶清甜的香气,宫墙间只有微风吹动的声音。
我的心跳得很快,前面的宫阙后却传来了喧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