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院深深,雪霰纷落如断了线的珠帘,埋葬了宫墙内一切声息。
庭院正中白衣跣足跪立一人,若非黑发尚温,几与茫茫雪色融为一体。
宴安宫内,萧睿鉴执着于眼下棋盘,似是入定。
殿外传来轻缓足音,陈常侍随即入报,平阳郡主请见陛下,事为上交窗课。
萧睿鉴眉梢一敛,轻笑一声,抬手将案上的长州军报交与内侍收好,又吩咐他宣赵王入宫问安,这才准了郡主入见。
顾氏女熙和,年方二八,为武德候长女。因得陛下宠爱,晋封平阳郡主。
那是定新年间的旧事,宁国公主薨逝,陛下哀恸,便抱了宗室女养在身边,悉心教导,百般恩宠,倒比武德候更像熙和的父亲。
太子近年失爱于陛下,武德候又遭忌惮,顾氏女却久沐圣恩,在朝野间也算一件奇事。天心诡谲至此,个中缘由,也只有萧睿鉴本人才得通透了。
但说郡主入拜,问了圣安,便请内侍呈上窗课。
“姑父前几日说,年节里儿贪玩太过,疏于练习,窗课退步了不少。故而这几日儿不敢丝毫懈怠,呈上拙作,请陛下乙览。”
萧睿鉴接了熙和呈递的窗课,粗略一看,尽是些大谈君臣父子的义理之道,笔迹虽工,却有刮蹭的痕迹,一看便是方才赶制,不由心中一哂,抬头问,“雪这么大,阿怜非要赶在今日来吗?”
小郡主缓缓一笑,温声道,“儿近些日潜心书道,可许是因为荒废得久了,一直不得其法。今日晨起见白雪纷扬,忽有参悟,忙写了几张,来姑父面前夸耀,着实惭愧。”
萧睿鉴闻言,轻轻一笑,眼底竟有几分宠溺的神色,只是压得极低,熙和又不敢抬头面君,故而迟迟未曾发觉。
御膳房呈上几样郡主爱吃的点心,萧睿鉴又让人铺了纸笔,亲自指点郡主书道。期间问到武德候近况,听闻今晨武德候腿疾又有复发迹象,眉头微微一皱,却不知是忧心哪一样更多些。
不多时,门外便有内侍来报,赵王请入殿问安。
萧睿鉴准了赵王入见,问过安后,又与赵王说,“刚好,阿怜也在这儿。你不是仰慕卢尚书的书道吗,阿怜方才还跟朕说,她今日悟道。等会儿跟你母亲问过安以后,你们俩,不妨好好切磋切磋。”
赵王一听到“卢尚书”三个字,立刻喜笑颜开。郡主不由望向窗外,太子仍跪立雪中,已是冻得双耳通红。她神色微微黯然,却还是遵旨。
她知道,自己今天这趟又白来了。
本来想在姑父面前讨个恩典的,可谁知道姑父对太子的态度还是那么绝情。她心里难过得紧,又不好外见于色,只得和赵王一起退出了宴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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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下午干什么去了?!”
熙和刚进一屋门,父亲的责骂就追了进来。
“儿入宫,交窗课去了……”
“进宫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熙和眼角瞧了瞧小哥,顾逢恩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还是不要惹爹爹生气。在她回来之前,顾思林已将侍奉姑娘的内侍狠狠骂过一遍了。
“爹爹,儿真的是去交窗课的……”熙和低着头,绞着手里的披帛,不敢说话,委屈又无辜。
顾思林不忍,语气缓和了些:“真的是去交窗课?”
熙和让侍女呈上萧睿鉴圈点过的文翰,顾思林看过,心里压得火气才渐渐消下了些。
“你跟陛下说了阿宝哥哥的事没有?”
熙和摇头,信誓旦旦道:“爹爹放心,儿一个字都没有说。”
顾思林拍了拍熙和的头:“以后不许再胡闹。外面的事让你哥哥看着就行了,你不要置喙。”
“爹爹,儿不是小孩子了……”
对萧睿鉴的作为,顾思林本就不满,却又不好言明,只好含糊搪塞道:“你心里那点弯弯绕,在你姑父跟前就是小孩子把式。朝廷的事,女孩子不要多问。以后为父不在家中,你入宫问安,要更小心才是。”
“爹爹要去哪儿?”熙和追出去,顾思林入得厅堂,只见堂中甲胄又置了出来,擦拭锃亮的甲片在烛光下泛着逼人寒光。
“爹爹……”
顾逢恩经过,小声跟她说:“大哥来信,长州寇警,爹爹要入宫请缨,换太子冠礼。”
“又要走了吗……”熙和站在门边,眸光失落地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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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思林带着顾逢恩入宫去了,让熙和乖乖待在家里,不许她再插手太子和顾家的事。熙和望着那扇门难过了很久,侍女连哄带强催促她用了晚膳,她便到膳房去煎药了。
武德候年岁愈长,早年留下的膝伤却愈发严重,每到阴雨隆冬都有砭骨之痛。留京这三年,一直是熙和照顾父亲起居,亲侍汤药,从不假他人之手。
熙和在膳房等着汤沸,又动手做了几样点心,吩咐内侍把蜜酥食送到东府去,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