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于昱接过那些信一看,确实都是鲜于仲通的笔迹。
信一共有四封,前三封都是在二月,第一封是鲜于仲通刚到范阳所写,述说了当时的所见所闻;第二封说自从到任以来一直毫无作为;第三封说被安禄山招往雄武城,心中十分担忧。这些事,鲜于昱都经历过,确定它们出自阿爷的手笔。
接着,他打开了第四封,这是鲜于仲通在雄武城所写,内容是安禄山已把大量的兵力调往河东,至今未回,雄武城防备大为减弱,他终于找到机会递出书信,最后,说他这个节使副使已被盯上,希望薛白想办法救他。
鲜于昱看向落款处,时间果然是十五天前,他当即喜道:“我阿爷还活着!”
薛白眼中反而透出了些疑惑,问道:“你确定这是你阿爷的字迹?”
“是。”鲜于昱喜极而泣,道:“至少我看不出假的。”
袁履谦也接了信件看过,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过,分辨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问道:“太守,你是如何收到这些信的?”
“通过民间商旅。”
说是商旅,其实是丰汇行的钱庄,虽然范阳没有丰汇行,但也有兑飞钱的掌柜伙计。鲜于仲通只要把信交给他们,他们自然能够凭借丰汇行强大的传递能力,把信送到薛白手中。
袁履谦回想着方才鲜于昱所言亦不像假的,又问道:“太守收到的这第四封信,有可能是伪造的?”
在今日之前,薛白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小。
倘若鲜于仲通的这封信是假的,那只能是安禄山麾下某个人伪造的,假设就是高尚好了,而看信上的内容,若高尚能伪造出这样一封信,那便表示,他必然已经知道薛白在刺探范阳情报,还知道了鲜于仲通一直在通过民间的飞钱兑换与薛白联络。那么,他不应该是这种反应,只汇报雄武城的情形却没有设下钩子。
还有,这些人若能打探到这些,那也该知道薛白已经到常山了,岂能毫无反应?
但今日见了鲜于昱,有些情形就不一样了。
“有可能。”薛白说着,接回那第四封信,微微眯起眼,打量着上面的每一个字,喃喃道:“我现在几乎可以断定,这封信是伪造的。”
鲜于昱受不了心情这样跌宕起伏,宁可相信自己探到的消息是假的,也要维护这封信的真实性,道:“谁伪造的?为何这么做?”
“只有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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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衙。
李腾空把迭好的道袍放进衣柜里,掸了掸上面的绒屑,想了想,又把它摆到另一格,空出了旁边的位置。
“这边留给谁放衣裳啊?”李季兰凑过来道:“我的衣裳放过来吗?”
“屋子多,你在隔壁睡吧。”
“嗯?”李季兰故作不解。
李腾空耳根子有些红,犹在掩饰,以平淡的语气道:“我近来想要清修,夜间打坐,不好扰了你。”
“我不怕打扰。”李季兰莞尔道:“我可是放弃了向李白、崔颢请教诗文的机会来陪你,你总不好疏远了我。夜里我睡我的,你尽管清修。”
李腾空经不住她这般打趣,正有些不知所措,已听得眠儿在院子里唤道:“郎君。”
此时天已经黑了,皎奴正在院门处挂灯笼,薛白则是脚步匆匆地过来。
李季兰遂附耳道:“你看他,都急不可耐了呢。”
“你从何处学来这些?且正经些。”
“我不正经?”李季兰大为诧异。
李腾空敛了敛神情,抬眸,正对上薛白的眼。
她心情很高兴,终于离开了长安,能与他厮守一段时日。
然而,薛白却是语速飞快道:“事态有变,你们得马上走。”
李腾空原本明亮欢喜的眼眸当即一黯,颇倔强地抿着嘴,道:“说好的,你让我多陪你一阵子。”
上午时她还云淡风轻地说留下是她的自由,可情急之下,她还是把心里的期待说了出来。
薛白上前,旁若无人地拍了拍她纤薄的背,柔声道:“局势有变,我怕安禄山已经反了,兵马已经从雄武城南下,随时有可能过来。”
“那你呢?你也走吗?”
“我是一郡太守,岂能因为一点猜测、半点风声就弃城而逃?”
“我陪你,我能顾好我自己,不必让你分心。”
“可我还是会分心。”
李腾空低下头,这是准备听话离开了。
薛白道:“我已遣人告知伯父加快行程,你们不必再与他们汇合,径直去扬州。”
“好。”李腾空最后还是听话的,但难免有些委屈。
连李季兰也有种期望落空的失落感,她转头看向屋门,道:“天黑了,明日再启程可以吗?”
薛白方才一直忙,此时才想起方才已经吩咐关城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