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瑶大为不解,问道:“为何?”
薛白与她在身体上的关系要近得多,对她的信任反而不如李腾空,于是,斟酌着缓缓说道:“我打听到,张萱当年到薛锈宅中画了许多人,也许见过我的生身父母。”
“你还打听这些做甚?以伱如今的处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若不事先打听清楚,等先被政敌知晓了,处境只会更危险。”
“谁那般不开眼?弄死罢了。”
“放心吧,此去终南山,快的话两日便回了,便说我去为圣人的七夕御宴挑礼物。”
薛白安抚了杨玉瑶,心想,不开眼的那个人恐怕是自己。
而他之所以一定要见张萱,因为他希望能说服或是欺骗张萱,往后出面替他作证,证明他就是皇孙。
有了这样一个人证,他也许可以在风云变幻之时,争取到更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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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侍华清宫的官员多会在昭应县城置宅,袁思艺亦是如此。
是日他不当值,便一直在书房中看着他从尚宫局带回的文书,再次翻到了那幅薛妃画像。他眯起老眼,盯着画像上的孩童看了很久。
“阿爷,你唤我?”
一个中年宦官无声无息地走进了书房,躬身行礼道。
这人名叫辅趚琳,三十五岁左右,面容严肃,与袁思艺一样正经古板,有着朝堂官员的气场。旁人若不知他的身份,往往要以为他胯下之物犹在。
“看看。”袁思艺道:“哥奴临死前调阅的文书,我想不明白为何其中有一张李瑛的后妃与儿子的画像。”
“废太子的几个儿子,皆为庆王所收养。”辅趚琳道:“画中这位皇孙,为薛妃所出,那该是废太子第四子李俅?哥奴调此画像,是想以此为理由,拥立庆王?”
袁思艺点点头,不否认这种可能。
他原本并没有太过在意这件事,只是李林甫临死前见过高力士便马上调阅了文书,他心中好奇,便命人把文书拿来一观,当时随意一看,没能看出其中的玄机,便丢在一旁未管。
直到薛白忽然向圣人提起此事,他才忽然意识到这件事不简单。他没有马上禀报圣人,反而在圣人面前遮掩了,想要先查清楚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你去一趟终南山,找到当年的画师张萱,问清楚这幅画有何隐情。若问不出来,把人直接带回来。”
“喏。”
“你亲自去,带上心腹,莫教旁人知晓。”
辅趚琳应下,心里虽认为袁思艺小题大作了,却还是谨奉命令行事,直带人奔往终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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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山。在楼观台恢宏的殿宇群后方的山岭之中、距老子说经台东面十余里处,有座山名为赤峪口,山内有一天然石洞,名为迎阳洞。
张萱告老归隐后,便在洞口处造了木楼,修道养老。
六月末,有一老友前来看他,在他这聚天地灵气之住所盘桓了数日之后,今日告辞而去。
张萱送友人到山下,终究不舍,道:“你既喜欢此处,何不多留些日子,把洞内的壁画完成了再走?”
“我亦想留啊,然而有差遣在身,不得不走了。”
“差遣?”张萱道:“此番你我相见,始终只谈画技。我还当你与我一般,不在宫中供奉了。”
“我若也辞了,圣人岂能放你走?这几年我去了趟蜀中,如今方归。”
“为何?”
“天宝五载,圣人听进京的杨钊说嘉陵江风景秀丽,妙趣横生,遂命我到蜀中写生。此去,我看了嘉陵江上的浪花,用了五载光景啊。”
张萱同为画师,如何不明白老友为了画作而付出的心血,感慨道:“这些年过去,杨钊已成了杨国忠,高居宰相。你啊,连幅画都没画出来。”
“人生在世,总有些事得要慢慢做,一笔一划,急不得,急不得。”
话题又回到作画上,聊了几句之后,哪怕张萱无比不舍,也只能目送着友人远走。
当马蹄声远去、消失,最后只留下一个孤独的白发老人还站在那里,喃喃自语。
“急不得,但只怕这是你我最后一次相见了啊。”
说罢,张萱拄着拐杖,艰难地往山上走去。
他已经很老了,这段路走得极为艰辛。而多年供奉宫中所赢得的财富、荣耀,并不能在他苍老后让他的腿脚轻快一分。
回到迎阳洞时,木楼下方拴着三匹马,却是有人从另一条山道上找过来了。
张萱并不想见外客,他知道那些人无非是来求画的,他们愿意为了他的画付出无数金银财宝,他却不愿再把少得可怜的生命用在为旁人作画上。
他于是拄着拐杖,勉力攀上山顶,坐在那看着太阳缓缓西移,渐渐变成金黄,染红云彩。他宁愿花很多的时间看一场日落,也懒得追求世间的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