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公堂的大杖,既不见人打他,也不见有人问话。
没有一个人搭茬,就像是没人想知道为何寿王要去守孝三年,毕竟听了这话,是要染上大麻烦的。
门外观审的吏员开始往后退去。
苗卯偏要告诉大家。
“寿王说,他不想让圣人封杨太真为妃,所以守孝三年,不让圣人为他赐婚。他宁愿给宁王当儿子,也不想给圣人当儿子……”
“住口!”杜有邻大惊失色。
李栖筠也是脸色难看,亲自上前,想去捂住苗卯的嘴。
苗卯却越说越高兴,有种带大家一起去死的兴奋。
“有一次,寿王喝醉了,说他虽不想当圣人的儿子,却该继承皇位,因为皇位本是宁王的,而他是宁王的儿子,是替圣人还宁王的恩德的。”
“别说了!”
李栖筠伸出手。
苗卯躲开,哈哈大笑。
“寿王还做了一场法事,请宁王在天之灵保佑他。请术士画了图谶,图谶被汝阳王拿走了。前阵子汝阳王死了,寿王找到我,请我去找回图谶,我只好劫下奚六娘问……”
“杖杀他!给我杖杀了他!”
“哈哈哈,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大可去查,让寿王与我对质,查啊,我保准都是真的……”
“别打!杀不杀他轮不到我们决定。”
李栖筠终于是捂住了苗卯的嘴,同时也忙得满头大汗。
“少尹,此案……京兆府查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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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称图谶,交构寿王,指斥乘舆。”
李林甫念着,感慨道:“薛白如今已有本相八分神韵了啊。”
听着这些,李岫却只觉胆寒,认为这样做事真的太冒险了。
“你可知缺了哪两分?”李林甫问道。
“孩儿不知。”
“他不够狠。”李林甫道:“该杀了奚六娘,分尸,让差役顺着线索找到苗卯,这案子就更容易坐实了。”
“这……是。”
李岫却觉得这般直接与寿王冲突、你死我活,已经太狠了。
“吴怀实这次选了个最没用的朋友,只看事情会不会坏在寿王身上了,不过,吴怀实还有后招。”
“可孩儿觉得两边都攀咬得太狠了,到时圣人一旦恼怒,两方都杀了。”
“薛白输得起,他……”
李林甫说着,忽然停了下来。
李岫等了好一会儿,没得到回答,疑惑道:“阿爷?”
“我想说什么来着?”李林甫敲了敲自己的头,喃喃道:“杜有邻妄称图谶,交构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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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兴庆宫。
吴怀实被带到了南薰殿,目光看去,只见圣人阴沉着一张脸,极是可怕。
案子原本已交给高力士办了,意外地惊动了圣人,很可能出了大变故。
吴怀实忐忑不已,上前拜倒。
“奴婢请圣人安康。”
“老实回答朕,李琎是查了三庶人逆案还是藏了寿王的图谶?你要逼得他饮药自绝。”
“绝不敢欺瞒圣人!根本没有什么图谶,那是薛白伪造出来诬陷……”
“嘭。”
又是一堆卷宗被推到了吴怀实脚下。
“睁开眼看看,这是不是伪造?”
论伪造证据的能力,吴怀实这种宦官,终究还是比不过外臣。
他用颤抖的手指翻过那些供词、籍册、图谶,一颗心沉了下去,知道自己不擅长推翻这些证据。
但,他可以让圣人不信任薛白。
“圣人,奴婢没用,奴婢被算计了啊!”吴怀实大哭道:“这些真是薛白诬陷奴婢啊!”
“因为他在偃师对付了你的‘丈人’是吗?”
“奴婢不敢瞒圣人。”吴怀实跪倒,以头抵地,道:“奴婢死罪、死罪,愿说出实情便赴死……贵妃出宫那夜,薛白就在虢国夫人府,与贵妃……彻夜共处一室。”
殿内一寂。
烛台映着李隆基的身影,在毯子上铺下一片阴影。
吴怀实便跪在这阴影里瑟瑟发抖。
“奴婢绝不敢构陷贵妃。贵妃一到虢国夫人府,便唱了薛白填的歌,许多宫人都是听到了的,圣人一查便知。”
李隆基没说话。
吴怀实壮着胆子,又道:“薛白去了掖庭宫、找了汝阳王,探知当年秘情,还与贵妃走得如此之近,此子……居心叵测,奴婢看到他都觉莫名地胆寒,因此想除掉他。”
“滚。”
吴怀实连忙半爬半滚地退了出去。
坐在那的李隆基却没有他想像中那般生气,反而极为平静。
“高将军可知,朕为何把此事交给你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