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亮过去拾起案上的册子,自己核算起来,忽然想到了当年他随颜真卿到醴泉县,花了四年多的时间也没能重新清查田亩、户籍。
对这些事的困难,他是有所预料的。
“录事,有妇人在县署外报案。”
今日薛白没到县署来,殷亮遂让那妇人到尉廨问话,对方进来时,他抬头一看,竟见是一个十分美貌且有风韵的女子,他当即便警觉起来。
“呜呜,请录事为奴家作主,奴家乃陈州淮阳郡人氏,被偃师县民汪大拐来,奴家要状告他……”
殷亮皱了眉,因他正是河南府陈州人。
果然,美妇哭哭啼啼地便想贴近他,他当即一拍桌案,喝道:“汪大来了没有?带到法曹录供!”
“录事,人来了,就在法曹。”
“走,问话。”
六曹院里正有个丑陋短小的汉子在哭嚎,吏员们都无法安心做事,站起身看着。
殷亮赶到之时,见了这汪大的模样,不由惊讶,竟因此有些怀疑那美妇真是来告状的。
“是县尉来了?”汪大见到有官吏过来,迫不及待就扑上来,喊道:“她真是我婆娘啊!县尉你为我作主!”
殷亮连忙伸手一推,喝道:“我不是县尉,好好说案情!”
汪大被推得一个踉跄,脚步虚浮。
“奴家是被他拐来的……”
“不是!我下了聘礼娶的!”汪大血气翻涌,愤声大吼,“你与县尉,你们……”
话音未了,他竟是仰面倒了下去,响起“嘭”的一声,脑后一片鲜血。
殷亮大吃一惊,连忙上前伸手去探,汪大却是已经死了,鼻孔里隐隐有血,该是有隐疾或中毒。
“殷录事推死他了!”
“是被殷录事吓死的。”
议论声起,那美妇扑上前,抱住了汪大的尸体,竟是悲哭道:“汪郎!呜呜……你死得好惨啊……”
后堂,吕令皓已转了过来,喝道:“出了何事?!”
这不过是寻常伎俩,殷亮早有预料,只有一点他没想到。
要陷害他,办法多得是,其实不需要枉杀一条人命的。
他愣愣看着汪大那张丑陃的脸,见到的是至死还在着急、愤怒的表情,急怒得让他很想要了解这个卑微的男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但再了解也晚了,人已经死了,成了一个不值一提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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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薛崭那小子冲得很,随时可能要动手的样子,吕县令最后没有押殷亮下狱,但借机停了他的权职,夺了他的权。”
高尚已住进了弄晴别业,以方便盯着偃师县的形势。宋家也很信任他,安排了很多人手听他使派,打听消息,沟通联络。
今天的进展很顺利,但此时高尚听了结果却有些疑惑,事情虽然都是依照他的计划在进行,但他似乎还没看到薛白的应对。
他当然有派人盯着,知道薛白今日一早答应搬出魁星坊之后,直接就搬到了城西当铺后的一间属于杨氏商行的宅院,之后便称病在家。
高尚却知薛白是故意的,或是托病不出,以静制动,等待这边士气衰竭;或是托病求援,等待帮手前来。
“再去探,他手下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盯牢,包括杜家、杨氏商行的管事……”
“高郎君,薛白出城了。”
“去了何处?”
“洛阳。”赶来报信的人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连忙答道:“是他手底下的幕僚杜誊,带着一大队车马出城了,在码头登船,说要往洛阳。”
“薛白?你亲眼见到他了?”
“没……没有,是小人觉得薛白一定藏在队伍中。”
高尚脸色严肃,叱道:“往后盯梢,别再让我听到你臆测之事。”
“小人是觉得……”
“够了,我要的不是你的猜想!”
话虽如此,若让高尚来推测,他也认为薛白有可能去了洛阳,要证实也简单。
“阿浩,你去洛阳一趟,见了令狐少尹,问问薛白是否从朝中寻求支援。”
被唤作“阿浩”的人其实名叫田乾真,还不到二十岁,因聪明勇武,很受高尚的赏识,不久前刚被推举为队正,因感激高尚,主动请缨陪他来走这一趟。
“喏。”田乾真应了,却又问道:“是否我找机会弄死他罢了?早些报仇,早些回去。”
高尚摆摆手道:“打探清楚就好。”
除此之外,他并未做太多的布置,从头到尾,只是给地方世绅提了个醒、打探些消息。他做事完全不像高崇一言不合就动武,他三言两语就能四两拨千金,利用大势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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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夫们拉着船只逆洛河而上,前方渐渐显出繁华的洛阳城。
杜五郎回看了一眼身后的洛河水,垂头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