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忽然咳嗽起来。
“右相,你怎么了?”
“莫过来。”
达奚盈盈关切地轻呼一声,想要上前,却被止住,遂站在屏风边上,双手捏着束带上系的衣结,千娇百媚。
她目光却是偷偷往屏风后一瞥,只见李林甫身边侍立着四个女使,却不知是哪个与薛白私通。
“下去。”
“是。”
“接着说。”
达奚盈盈细说过骨牌与面圣一事,之后说起早些时候与杜五郎推骨牌,打探到的一点小事。
“当时杜誊已听牌了,却有人要见他,奴家借口更衣,悄悄跟过去,只听得一句很小声的话,‘便是死了,只要契书在,再找个人来还是薛平昭’。”
“何意?”
“奴家揣测着这意思,薛白未必就真是薛平昭,毕竟过了十年,一个沦为官奴的孩子谁知能否活下来。但他们背后有一股势力是肯定的,培养出几个出色的少年,丢出来,以薛锈之子的名义搅动是非,提醒圣人想起当年的三庶人案……”
李林甫眼中思量愈深。
他听懂了达奚盈盈在说什么。
那个幕后主使依旧让他忌惮,薛白却可能只是一枚棋子,而不是一个身负血海深仇来报复的遗孤。
“继续查。”
挥退了达奚盈盈,李林甫回想着今日所得情报,心知贵妃不高兴,那圣人便不高兴,连他堂堂宰相也得表态,去安抚一下薛白。
他遂招过李岫。
“薛白受伤了,你去探望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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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寿坊,薛宅。
因一度割卖出去又买回来,薛宅的正厅格局颇奇怪。
李岫端坐在那,目光看向薛白胳膊上包扎着的伤口,道:“阿爷听闻此事亦是震怒,已奏请将吉温贬至范阳。”
“多谢右相为我出头,但此事未必是吉法曹所为。”
“不提了,你养伤要紧。”
时隔多日再相见,李岫也感到与薛白疏远了很多,完全回不到上元节前相处的气氛。
此时厅中并无旁人,他略略沉吟,道:“你我之间,可否开诚布公谈一谈?”
“好。”
“你可是薛平昭?”
薛白道:“我确是不记得身世了,能保证的是,只要右相府对我没恶意,我心中便无仇怨。这话已说过许多次,事情有时便是如此简单。”
李岫敷衍地微微一笑。
既然薛白依旧不肯坦诚相待,他便也没有多留的必要了,只是起身时又想起了十七娘的殷切交代,他遂停下脚步。
“你若能诚实告诉我,也许……右相府还能再给你个机会迎娶十七娘。”
“方才说了,开诚布公,我说的都是实话。”
李岫见他如此冥顽不灵,转过自哂笑了一下,再也没有回头。
薛白低头整理了一下肩膀的绷带,想起了那个自称“宗小仙”的女子。
他想到方才也许可以骗婚,但着实没有必要,往后要每日在李林甫这种气量狭小的人面前弥补谎言,右相府的扶持没有多少,往后的反噬却极大。
但却也记得,那小姑娘说过一句“你欠我一个人情”。
那日若没有她提醒,薛白被关到大理寺,若是先供出一些东宫的罪证,或也有办法脱身。但三木之下要受多少苦头却说不准。
他认这个人情债……
“郎君?”
薛白回过神来,只见青岚正站在眼前,满脸都是心疼与关切。
“受了伤坐在这,在想什么?”
薛白笑了笑,道:“我在想,摆脱了右相府,我们接下来能过得越来越好。”
青岚听得有些羞意,心想道,“郎君说‘我们’要一起过呢。”
两人出了正厅,抬头看去,只见天开云霁,晴空万里,薛白不由舒了一口气。
过去这段时间,他有时觉得自己像一只在人的指缝间逃窜的蚂蚁,却还是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是参天大树……如今可以发芽了。
这是万物复苏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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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六日。
这是吉温贬官外放的日子,他将要去范阳任录事,长安城没有人相送,唯有城门处的守卒丢给他几道冷眼。
回望长安,他只觉自己输得竟如此惨痛……
薛白则养好了伤,入学国子监,为科举谋官做准备。
他献上骨牌时,杨玉瑶问他要向圣人讨什么封赏,他想了很久,最后没有借机讨官。因为哪怕讨了,也只会是狎官,他的志向不是贾昌那样当个神鸡童,这个封赏大可欠着,留待往后出了事保命用。
杨銛近来在怂勇圣人榷盐一事,倒可让薛白到幕下做事,之后再举荐他为官。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