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阳光从朝南的窗子上照进来,青岚翻了个身抱住被子,却忽然惊醒过来。
前一夜没怎么睡,这一觉她睡得很沉,竟是睡过头了。
当婢女以来,她还从未这么晚起来过,连忙穿了衣服赶到屋中,却见薛白正在桌案前提笔写着什么。
“郎君吃过了吗?”
薛白指了指桌案上摆着的早食。
青岚见他不回答,以为他生气了,低声道:“奴婢起得迟了,请郎君责罚。”
“手伸过来。”
“哦。”
青岚可怜兮兮地伸出手,闭上眼,等着挨他一下打。
却感到手心里凉凉的,睁眼一看,他在上面写了个“笨”字。
“好了。”
薛白回头笑了笑,原来没有生气,只是太认真了。
青岚高兴起来,弯着眼笑道:“郎君的字写得真好。”
“是吧?我也觉得颇有进步。”
薛白不紧不慢地写下最后一列字,重新审阅一番,自觉满意。
但既是要给颜真卿看,他还是再仔细誊写了一遍。
吹干墨迹,收好策论,才要出门,青岚却又提醒了一件事。
“郎君,不是说今日要去给邻居们送礼吗?”
“哦,对,还好你提醒我。”薛白道:“我自己去吧,之后还得往县衙走一趟。”
青岚听得喜滋滋的,仔细地给薛白整理好了头发、衣衫,目送他出门。
搬到新家的
~~
“咚,咚,咚。”
长寿坊西北隅的民宅巷子里响起敲门声。
薛白带着两个护卫,一家一家地打了招呼。
“叨扰了,晚辈薛白,刚搬回巷口薛宅,往后难免有添扰之处,一点米面给诸位邻居当见面礼。”
“薛灵儿子?你阿爷还欠我一吊钱啊!”
“……”
街东边的巷子是几座大宅,薛白先叨扰了北边的两座大宅,再敲南边的一座宅院,却是敲的人家的后门。
一个装扮素净的仆妇开了门,见男儿来敲她家后罩院的门,认为有些失礼,好在看薛白长相不是坏人。
“小郎子太客气了,我家主人却不好轻易收礼。”
“只是乔迁添彩,并非贵重之物。贵主人若觉米面不妥,拿盒小点心也可。”
“小郎君稍待,奴婢去问问主母。”
原本是很小一桩事,薛白没想到这家人这般重视,只好站在那等着。
过了一会儿,一位不到四旬的美妇徐行而来,相貌端庄,打扮素雅,仪态雍容。
她看了那糕点,问了详由,确定不是持重礼来求她家郎君办事的,方才万福称谢,含笑收了。
薛白见她有些面熟,忽想起是在何处见过,执礼相问道:“敢问可是颜少府家?”
“小郎子识得我家郎君?”
果然。
再看这妇人气质,难怪颜真卿与她感情相笃,留下《与夫人帖》传世。
“学生薛白,曾有幸得颜少府指点。正要向他投策论。”
韦芸稍稍一愣,她其实听过薛白的名字。
之后,她脸上浮起柔和的笑容,道:“郎君提过你,伱是个好孩子。他此时还在县衙,衙署不远,就在长寿坊内,西南隅……”
正在此时,后罩院与后院之间的仪门处有女子的欢笑声传来,如银铃般好听。
一个少女提着罗裙跑来,向身后的追她的婢女做了个鬼脸,才回过头却撞在韦芸身上,差点摔倒。
她也不恼,抱着韦芸便唤道:“阿娘。”
之后她才留意到有外客在,歪过脑袋,往薛白这边看了一眼,一双秋水般有神的眼眸里闪过些许的好奇,很快被韦芸手上的那盒糕点吸引了。
“海棠糕?青门苏记的盒子,阿娘,这不便宜的。”
她梳的是俏丽的垂鬟分肖髻,显然还未出阁,长了张极为标致的鹅蛋脸,皮肤白皙,额上有因玩耍而渗出的细细的汗水,稍稍沾湿了她的耳边的碎发,其中一小缕发还沾到了她的腮边,透着少女的顽皮与憨态。
一袭烟绿色的罗裙方才被她提着,放下去之后还在轻轻飘拂,绣着梅纹的束带将玲珑的小胸裹出了微微鼓囊的感觉。
她手腕上戴着一对玉镯,脖子上挂着一枚长生符。
那枚长生符稍稍晃动了一下,落在她的衣领上。
薛白留意到她嘴唇有些发白,虽然她看起来颇有活力,但似乎身体不太好。
“你不许吃,这般冷的天你还玩闹,也不怕着了凉。”
韦芸当即紧张起来,拿袖子擦着这少女额上的细汗,从女婢手里接过披风给她裹上。
薛白见此情景,不再打扰,告辞而去,往县衙去寻颜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