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显而易见痛苦不能作假。当他意识到是因为看到自己才让这女孩开始痛苦时，这份痛苦便传染到了他的身上。

那些零碎的模糊记忆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是第一次看到那把氪石匕首？是第一次饮下她的血？是第一次叫她master？卡尔·艾尔已经分辨不清了。

只有一件事情他越来越清楚。

他们不是第一次见。

那些恨意正随着两人的接触不断发酵，痛苦、憎恨、想要撕碎她吃下她的冲动，这些东西随着那些破碎的画面愈演愈烈，像是烈性疾病，一旦发作就让人无法呼吸。

当那把匕首刺进肩膀，鲜血涌出，身体与心的痛苦交汇到一起，那些残缺的记忆终于如同泄洪一般冲进了他的脑海。

这是西西莉亚。

他认出了她。

这是地位仅次于最高元首的首席顾问。

这是背叛乌托邦加入反叛军的可耻叛徒。

这是为他编写抗魔术式的魔术师。

这是出尔反尔的毒蛇。

这是敢用雪球扔超人后哈哈笑的狂徒。

这是与他在孤独堡垒一起看极光和北极熊的人类。

这是会任性的提出“热死了，无敌的卡尔快吹点冷气”的御主。

这是拉奥的垂怜，这是神赐下的宝物。

这是因他而死九十三次的西西莉亚。

这是唯一成功刺杀元首的刺客。

这是卡尔·艾尔唯一的master。

这是、这是——

这是他的，骄傲的、勇敢的、杀死卡尔·艾尔、终结残暴统治的英雄。这是西西莉亚。

术式出现了裂缝时，他心中想，也许有所亏欠的不只是西西莉亚，抛去刺杀成功的那一次还上一命，至少，无论如何他都欠她九十二次。

不被承认的那次死亡，被西西莉亚视为不愿提起的耻辱的那一次，是她为他挡下了一颗蝙蝠侠射出的氪石子弹。

两人决裂后，她以此为耻，不愿承认。

既然如此，那现在是否能算作一次偿还呢？

如此一来，西西莉亚与他之间，也许真的就两清了。她曾救了他的命，她也曾亲手杀死他，最亲密的两个人成为了不共戴天的仇敌，爱腐烂之后滋生的仇恨与痛苦，让它再也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那些以爱为养料，疯狂生长的恨和痛，直到今天也没有枯萎，那些淬着毒的荆棘依然生机勃勃。

痛苦是因为互相亏欠，憎恨亦是同样，那只要两人两清了，是否就能不再痛，不再恨，让以往的一切都消散于风，斩断那些勒进骨血、将人困在原地的荆棘，剜掉腐烂流脓的血肉，是不是就能再次向前？

那就两清吧。

强弩之末的抗魔术式骤然碎裂。回归英灵座之前，强大的魔力突然通过新建立的契约源源不断的供给过来。

卡尔·艾尔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以令咒之名。”她说：“使用宝具！”

只是这样吗？这道命令指示这样吗？没有限制，没有自裁，甚至没有明确的对象。

她甚至不担心这发宝具发射时会将她也纳入其中吗？

能量汇聚，卡尔·艾尔迎着激光冲上去。

从者宝具：【堕落的人间之神】

背负罪恶，审判罪恶，成为罪恶，消灭罪恶。

在此，执行你的死亡！

·

失策了，没留下魔力让他自裁。

魔力耗尽，意识的最后，西西莉亚看见害兽被击得粉碎，心中泛起了不只是松了口气还是遗憾的涟漪。召唤物时由灵子构成的，死亡时也会化作灵子，那些肉块在空中慢慢消散为明亮灵子，如同萤火虫。

如同北极夜空的极光。

“......退步了。”她有气无力的嘲讽：“你的宝具变弱了，‘无敌的元首’。”

“是你的魔力变少了。”另一个反唇相讥：“这样的战斗就让你耗尽，你的蝙蝠侠没让你吃饱饭吗，‘聪明的顾问’？”

失重感渐渐消失，坚实有力的臂膀托住她，西西莉亚看不清那双明亮的蓝眼睛，但她知道，那双眼睛正在审视她。

就像握紧拳头的她一样。现在还有两发令咒，就算是卡尔·艾尔，用两发令咒下达同一个命令，他也不能违背——他必死无疑！

两人僵持着，都在等对方先出手。

气氛在沉默中变得焦灼，魔力耗尽的魔术师眼睛越来越涣散，她感到有人拉起查看自己指甲脱落的手。

“我以为我们有机会还清彼此的亏欠。”

这声音像是从极远处传来。

“但看来是我错了。”

“我们注定纠缠，西西莉亚。”他说：

手臂发力，将无力的身躯按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