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任凭风高浪急,船体晃动,丝毫不见岸上纤夫有所犹疑观望,如十年杨柳杆一般粗细的纤绳拴在他们的肩膀上,带出一缕缕黝黑的青光,日头之下,汗如崩浆,打上岸边礁石,嗤嗤冒着白烟。
这边山顶上肖朗儿已急得跳脚:“怎么办?怎么办?这么大的水,掉下去还能活吗?已经好久了,怎么他们还不上来?”
林旧也急,江面上丝毫不见落入江中两人的影踪,可所有的纤夫却始终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并不见有人惊慌失措,甚至没有人抬头,这是不是说明他们见惯了这样的场景,至少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或者也可能……有没有可能……他们是极相信那个人的,那个救人的人……
不眨眼地注意着江面上所有的动静,可注意力还是在一时半刻被悄悄分走了。
没有出生在大江大河之滨,临安水路上的游船货支皆秀气得像是木架上的摆设,林旧初见纤夫拉纤还是在进入军营之后,随父亲到过黄河两岸布防,如山峰一样高耸的行船和黄河两岸同样雄壮若山的纤夫,在林旧的记忆力是固定下来的摸样。纤夫,这群挑山过海的角色,他们的号子和身体一样结实,偶尔抬头,虽然竭尽全力的咬着牙,还是会大笑着向她吹来响亮的口哨,那是壮年男子们生计有所依靠,气力有所施展后展现出的满足和愉悦。。
可是现在这群拉纤的纤夫中,竟有孩子吗??
一经发现几个瘦弱的甚至小小的身影,林旧的心迅速揪成了一团,怎么会有孩子?而且是周人的孩子!没错,靛黑的头发,单束的发髻,显示着这群北沱江边的纤夫正是周人。
向前径直跑到悬崖边上,林旧匍匐下来,竭力观看。
肖朗儿看到一向沉稳的林旧此时也紧张的不行,不由得心更是跳到了嗓子眼,忙跟着她一起匍匐下来仔细观瞧。
“那是孩子!好多孩子……”待也看明白了,肖朗儿忽然暴声,继而破口大骂,左右便寻下山的路,要去江边看个究竟。
“等等朗儿。”林旧拉住肖朗儿,“你此时下去会分了他们的神,已经力有不及,分了神会更危险,要等救人的人上来。”林旧同样咽不下去恼怒。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始终不见江中有人上来。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去找人帮忙。”肖朗儿急得站起来踱脚。
“起纤~~~~~”
就在林旧和肖朗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江面上传来了纤头高昂的喊声。只见江水两岸众纤夫抬臂抽脚,迈步向前,江上货船竟缓缓开始向前移动。
“怎么了?为什么起纤,难道他们不等那两个人了吗?不等了吗?”肖朗儿快要哭出来了。
林旧的目光在搜索,江水两岸,前后深浅滩涂皆没有两个人的身影,哪怕一个都没有……难道这江水湍急,真的救不起来,真的不再等了?
“他们在船上!”忽然之间,林旧看见货船的缆绳之上,一个人身量极高的人正驮着一个瘦小的身躯攀援而上,不过三步两窜已来至甲板,放下被救起的人,大力而快速地按压胸口,几上几下,江水自孩子口中忽地喷将而出,咳嗽声,痛哭声随即可闻。
被救上来的是个孩子,他活了!林旧只觉这一口气像是从自己口中吐出一样,顿觉心中畅快。
身边肖朗儿更是高兴得跳起来,双手捧音,高声呼喊:“壮士好身手!壮士好水性!”
这边林旧和肖朗儿如蒙大赦,可再观两岸众纤夫竟似见也未见一般,仍旧一步一坑,簌簌前行。
林旧心中纳闷众人为何如此冷静,再观救人的高个男子,远远得并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能隐约瞧见他宽阔的脊背上,纵横一道青色纹身,隐隐若龙现……
在这样的江水中救人,还能驮着这个人自船后尾弦爬上甲板,水性力量自不必说,可这个男子竟连坐下来缓一口气都没有,只是拍了拍孩子的后背,似是嘱咐了一句什么,便选了纤头背上的缆绳,顺绳而下,即落地,重又背上自己的缆绳。
也驰毒辣的日光照在他古铜色的健壮脊背上,迅速蒸干了江水,换上了密密的汗珠。负重匍匐向前……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江上,风渐平。
船的拖行速度在号子渐急的节奏中开始加快,很快经过了莽山的山峰。
林旧一直注意着那个救人的汉子,他的步伐没有因为刚刚在江水中消耗过大量的体力而有所迟缓,相反,在一众纤夫中他的节奏是最稳定最有力的,甚至……林旧觉得,所有的人都是在跟从他的脚步。他快众人便快,他慢众人便慢,他转弯,众人便随着,似乎不用去看前路,只要跟着他就好。
船过峰边,渐渐转弯而去,淡出了山上人的视野。
林旧在努力填平自己的感觉,她不知道为什么随着那艘船离开自己视线的,自己心似乎空了一下,继而怅然……
她没有看到就在货船消失在莽山峰边缘时,有人缓缓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