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乘坐的马车从礼部正堂旁路过时,贾艽撩起车帘,透过打开的朱红漆大门往里细看。
说来也怪,明明一把年纪了,他的视力却分毫未减。
礼部正堂内人头攒动,书吏、掌固、员外郎和主簿等若干官员都忙得不可开交。
这几日礼部的事物尤其繁忙,只因立储大典和原太【防和谐】祖的六十大寿赶巧碰到了一处,前者只比后者早了四日。说到底,总归是两件锦上添花的好事。
终于放下车帘,贾艽重新靠倒在车厢的内壁。
他今日无暇去顾及朝廷六部,对与他同样白发苍颜的圣上和那位病恹恹的临时太子也不甚关心,只想着快些赶去相国府问话。
“国师大人,到了。”车夫的声音将贾艽从睡梦中带回现境,原来他竟在不知不觉中小寐了片刻。
一定是近日来读的奏折太多了,贾艽自嘲地摇了摇头,到底是年老之人。
由于这次上门是临时起意,贾艽事先并未差人送来过拜帖,是故在递交身份门贴后又在门外等了片刻才有人来为他引路。
还未多走几步,他远远地就看见恭敬相迎的项守。
“贵府实为高堂广厦,门前小厮要想通报相国公一声,竟耗了这般久的工夫。”贾艽轻哼一声,对项守的故意刁难了然于胸。
项守赔笑了几声,像个溜须拍马之辈般地说道:“那位小厮是新来的,不大识路,这才让国师久等了。”
“行了,我有正事问你,先进去吧。”贾艽懒得同他虚与委蛇、平白浪费口舌,径直朝近处的正厅内走去。
项守做了个手势,示意无关的下人们离开后也跟着贾艽进了正厅,接着关紧了门。
“你早知道苏夜有个女儿。”贾艽正坐在太师椅上,不等关门的项守转身,抢先说道。
项守似乎是早有预料,丝毫不慌乱地回身问他:“恕下官愚昧,国师何出此言?”
贾艽眯起眼来,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来这回令郎倒是同你说了昨日的事。”
同样坐了下来以后,项守情不自禁地在心里暗骂道:都被这个老狐狸猜透了。
宇儿的确在昨夜同他说了昨日之事。告诉他苏其央以前任大将军之女的身份现身,不仅即将当上太子妃,还大胆地同贾艽打了个照面、甚至在贾艽面前自爆身份。
简直是浪费了她爹的一片苦心。
“相国公为何不说话?”贾艽见他不吭声,一边打量他,一边追问道。
项守露出一个颇为无奈的笑容来:“下官还是初次听闻苏夜有子女后代,一时之间未缓过神来,还请国师见谅。”
“项守,我今日可不是来听你打官腔的。”贾艽听得烦了,紧锁双眉,一字一句地正色道,“当年你有意透露给我苏夜的消息行踪时,我便对你有所怀疑了。”
被贾艽突然的向前倾来的身子所吓到,项守不自觉地后仰了几分,眼神极快地朝天花板处瞄了一眼,他方才似乎听到屋顶的瓦片之上有什么动静。
他正准备出言提醒贾艽,却被贾艽抢了先:“已为人父的苏夜担心他的女儿苏其央受他牵连,怕因我口中的变数害得她的性命,所以甘愿设计牺牲自己以保全苏其央。”
重要的话几乎都被贾艽说完,此时再说屋顶上有人偷听已经来不及了,项守也皱起眉头来:“下官斗胆再冒犯国师一次,为人切记不可太过自负。”
方才贾艽一言一举都颇为笃定,甚至都不曾用上疑问的语气,就好像断定了他的猜想必定是百分百的正确般,实在是令人恼火。
“看来相国公仍旧不愿坦诚以待。”贾艽不屑地起身,一展袖袍。
“离立储大典还有些时日,二皇子还不是太子,苏夜之女也还不是太子妃。”贾艽转瞬变得精神矍铄起来,撂下最后一句话,“既然还未入主东宫,那便为时不晚。”
既不是东宫之人,也不是后宫之人,他贾艽的手便还伸得到那么远。他会亲自去接触苏其央,打探清楚此人底细。
坐立难安地看着贾艽走远后,项守终于敢派人叫来守卫,询问方才房顶的动静是何人所为。
“回老爷,附近的八位守卫都被人敲晕了。”半炷香过后,一位小厮上前来禀告项守。
“这几日务必加强守备。”项守强忍着头痛,吩咐道。
紧接着心中一凉,当今朝堂之上能将手伸到他相国府中的,除了今日前来的国师外,就只剩下韩安平和圣上。
偷听之人会是谁派来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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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
项宇今日是初次上任作皇孙的太傅,下课时松了长长的一口气。
昨日,国师意料之中地假借圣上之威以胁迫,他到底还是没能婉拒成功。
途经御花园时,项宇恍惚了许久才继续向前方走去。岂料在回府的必经之路上碰巧遇到了他如今最不想见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