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苏其央的那把短刀,明明可以飞向铎辰鲜勒的咽喉,一击毙命;可它却飞向了他的手背。
“北狄五世子已经没了,再死一个北狄二世子,你难道真想挑得两国开战么?”苏其央的视线很快从满是血污的战袍上移开,将昨夜贾如谷和她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背了出来。
韦十东如梦初觉:“原来如此。”
“王大哥,地道挖得如何?”苏其央转头去问办事稳重些的王数,“今日的仗打完了,休息片刻就带着他们接着去挖。”
今日,城中所有禁军、厢军和乡军都出城作战了。
还未等王数回答,苏其央又吩咐道:“清点死伤者,天黑前报数给我。”
“这几日军民一体,悉数动工,约莫在明日晌午时分就能挖好。”王数的回复姗姗来迟。
“至于死伤者,我军大致死了近千人,北狄的伤亡是我军的数倍。我即刻去清点,有了准数后再来找白姑娘。”王数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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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沐浴过后,苏其央直觉得心里有股难以言喻的不舒服,便出门去找文姨。
她的性子似乎还未成熟稳重起来,难受了就总想找大人撒娇要糖吃。
“文姨,有没有好吃的。”见了文姨后,苏其央嬉皮笑脸地冲她讨要吃食。
“有的。”文姨看到苏其央眉宇间的疲惫,微微一愣,没有多问什么。
走至后厨,文姨翻出两只鸡蛋在锅边上一磕,蛋液沿着一路而下,拌上面粉,浇了些醋和小磨油。她又洒了一小撮粗盐和掰碎了的馒头干,撒上作料调味,开灶火快炒。
热气衬着油香,扑鼻而来。
然后苏其央就捧着一碗粒粒松软、颗颗金黄的炒馒头,闷闷地低头吃着。
“待到阳春,我再给阿央姑娘做野菜。”文姨知道苏其央心里又有事装着,想说些别的岔开她的心思,“茵陈、荠菜、刺蓟、柳絮、榆钱、华花郎,一齐清蒸、炖煮、汆熟、煎炸。”
可是苏其央想不出葱茏野菜的模样。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今日又杀了二十五人。
“阳春后过上半月,还有淘净焯过的槐花,拍至薄饼、焦得焦黄、切块焖煮,吃来鲜嫩。也可以做槐花蒸麦饭,摊至笼屉,上有点缀着的零星槐花嫩蕊,像夜间的天上星。”文姨的声音萦绕在耳畔。
身上虽然是清洗干净了,可似有似无的血腥味似乎仍在鼻腔内打转。
“盛夏时,也可以做绿荷包子。青绿荷叶上放满熟馅儿,再将之裹紧......阿央姑娘,你可有在听?”文姨笑着问道,“你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心情不好了便来拿我解闷?”
说话玩笑间,苏其央已吃完瓷碗中的炒馒头干,笑着从怀里取出两包东西:“怎么会呢,我这次来给文姨带了滴酥鲍螺和诸色龙缠。”
“哪里来的?又是那位富贵公子哥买多了的?”文姨打开油纸包装,看到其中的精致糕点,抬头问她。
苏其央眨了眨眼:“对,就是他。今夜晡时我再来给文姨送五十合稻米。”
“我如今没有家人,只剩下文姨和阿婆了。”她又赶在文姨拒绝前甩下这句话,然后逃也似地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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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略安抚使府上。
唐生青笑嘻嘻地给苏其央献上茶盏:“多亏了白姑娘,挫了北狄的锐气。白姑娘可谓是孙膑再世,不不不,孙膑都不及白姑娘的万分之一厉害。”
“我看唐帅司就是平日里吃太多了,满肚子的溜须拍马之言。”苏其央白他一眼,“不过是事在人为罢了,我没什么功劳。我且问你,援军何时到?”
唐生青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除夕送出去的军报,今日是初六,满打满算也才过去了七天。纵然是快马加鞭,只怕今日这军报才送到京城中,援军还早着呢。”
“白姑娘因何着急?可是发现了什么敌军的端倪?”胡宝枫神色凝重地问道。
苏其央眼角瞥见贾如谷的衣衫,讪讪地摇头:“没发现什么,只是问问。”
“兹事体大,白姑娘若是当真发现了什么,可一定不要隐瞒呐。”胡宝枫怕她有所遮掩,不得不慎重起来。
“说了无事,便是无事。两位大人可要看紧城内的水源。”苏其央懒得多说,拉着贾如谷径直离开。
一出屋门,苏其央便快速往他怀里塞了包糕点:“给你分点滴酥鲍螺,唐生青小气吝啬,从前都是偷偷吃独食的。”
“多谢。”贾如谷瞥了一眼方才被她拽过的衣袖,笑着接过。
看来做这将死之人,也不全然是坏处。
至少这几日,他尝到了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