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孙只活一天便夭折了,等于田氏原本的底气化为乌有,只怕诚郡王亦有些迁怒。
福晋不禁叹了口气,世上偏有这样没福气的,又有人福多得漫出来——李氏若跟田侧福晋这般倒好了,偏偏她膝下一儿一女都活蹦乱跳,倒是她的弘晖生来体弱。
福晋知道自己不该起这种念头,可到底挥之不去。
乐烟身为侍妾,本来是没资格跟诸位福晋寒暄的,偏偏在座的又都是旧相识。历来皇家媳妇到宫中请安,都得拜见惠宜德荣四妃,也是知道这几尊大佛得罪不起,乐烟跟在德妃身边耳濡目染,自然也认了个脸熟。
尽管她已经出阁,可女人们都是长袖善舞的生物,哪里肯得罪德妃,迫不及待要跟她叙旧呢。
乐烟也不好不应,只能含着笑脸一个个敷衍过去。
福晋神色微微发僵,她怎么倒忘了,陈氏本就认得这些人,哪还用得着她介绍?
自己干了件蠢事,人家怕是都在背后笑话呢。
还是乐烟见势不对,赶忙提起,“姐姐,快把弘晖阿哥抱出来罢,别误了吉时。”
福晋方面容稍霁,她的弘晖才是今日主角。便拍了拍掌,就见汪嬷嬷小心翼翼揣着个襁褓出来。
阿哥身子弱不能见风,必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众人看不清面容,唯有胡乱一顿夸,当然也少不了送礼。
大福晋送的礼最重,一挂沉甸甸的长命锁,纯金打造,挂脖子上都嫌吃力。她含笑道:“还是四弟妹有福气,一举得男,不像我生来命苦。”
她连生四胎,个个都是女儿,为此没少被惠妃和大阿哥教训——天知道那母子俩多想抢在太子头里生下皇长孙,只怨她不争气。
好容易前年得了位阿哥,自己还拼死拼活累出一身病,怎么人家就那般容易呢?
大福晋对四福晋,实在是不无嫉妒的,加之大阿哥与太子不睦,四爷又站队太子,两人的关系就更微妙了。
福晋望着对面那张死气沉沉的面孔,敷了很厚的粉,依旧遮不住底下灰败,忽然由衷生出股快意来。
至少她不是妯娌里过得最差的。
有大福晋带头,其他人也争前恐后献上礼物,本来这种场合让正妻们交际就够了,可偏偏五福晋带来的刘佳氏不甘示弱。
她挺着个满月般的肚子,吃力地挤到前头来,又骄傲地把一座巴掌大小羊脂玉观音像放上去。
这般财大气粗自然引来众人惊叹,五福晋则是冷漠,显然跟刘佳氏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她至今无所出,刘佳氏却生了长子,腹中现又揣着一个,简直把她这位福晋挤兑得没地方站。
一样是侍妾,瞧瞧人家七福晋带来的那拉氏多老实本分,人家可没恃宠生娇!
刘佳氏假装没瞧见五福晋的眼刀,笑盈盈对福晋道:“许久不见李姐姐了,怎不请她出来说说话?”
哪壶不开提哪壶。
福晋也只好继续圆谎,“近来时气不太好,李格格抱恙在身……”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黄莺般的空谷幽响,“谁说我病了?”
李氏穿着一袭水红色旗装,姿态娴雅地从屏风后现身,脸上可不见半分病容。
乐烟:哦呼。
福晋的笑容已冻在脸上,四爷说是禁足,可并没明确派人监视,李格格自然随时可以出来,但福晋想不到她会这样大胆,她一点都不在意与四爷的情分了?
还是她太过笃定,以四爷对她的宠爱,必会轻轻放过?
福晋向乐烟使个眼色,示意她出来接招。
乐烟:……我没招啊,人家赖着不走,她还能把人叉出去不成?
乐烟准备装死,但李氏却没打算轻易放过她,一双又尖又利的凤眼紧紧盯着她的脸,恨不得在她脸上凿出两个血洞来。
她冷笑道:“我还没病呢,妹妹就忙着顶替我的差事,会否太着急了些?”
众福晋面面相觑,没想到来作客还能瞧见这出好戏,倒是赚了。
刘佳氏也是个不懂事的,忙忙就要拉着李氏讨论育儿经:同样是宠妾,那拉氏就像个锯了嘴的葫芦,还是跟眼前这位更有共同话题。
乐烟灵机一动,装模作样打量片刻,瞅着刘佳氏的肚子道:“常听人说肚尖生男,肚圆生女,想来这胎必定是位格格,李姐姐,您是最有经验的,你说是不是?”
确实有这句俗语,可她怎么敢对刘佳氏讲实话。
李格格不禁哑然。
她能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