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线处隐匿着稀薄的光雾,微弱、暗淡,照不亮城市。凛冽的寒风呼啸,肆虐在大街小巷,末路之徒般在日出前作最后的狂欢。
清晨七点半,灵佑市的天仍旧是灰蒙蒙的,照例来安平一高家属院补课的冯陈端着豆浆边喝边走,打着哈欠睡眼惺忪。
昏黄的路灯伫立在街边,走过仅容机动车单向行驶的狭窄短巷,才算真正进入小区。
方正的居民楼外形朴素,砖红色外墙爬满岁月的痕迹,楼与楼之间离得极近,阴影笼罩小区,显得格外阴暗、逼仄。
数学老师家住二号楼一单元六楼,每周日上课,冯陈已经跟课将近一学期,对这里的环境了如指掌,他轻车熟路地绕过第一排楼,路过垃圾桶时闭眼单手投篮把豆浆杯投中。
精准命中目标带来的得意唤醒了偷懒的精气神,他的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起来。
走入楼道,三两步跨上楼梯,刻意放重的脚步声未能唤醒时灵时不灵的声控灯,老式开合小窗投射进来的只有模糊的晦暗天色,能见度很低,冯陈只好摸黑快步跑上六楼。
敲响铺着“出入平安”地垫的灰蓝色房门,他安静地等待开门。
空荡荡的楼道里除了呼啸的风声,只能听到“扑通扑通”规律有力的心跳声——是他自己的,除此之外静得骇人。
冯陈又敲了两下门,“张老师?张老师开门啊,我来上课啦。”
寂静,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他叹了口气打开手机照明,熟练地掀开地垫拿出备用钥匙。
张老师有每日晨跑的习惯,有时候跑得远了要将近八点钟才回来,师娘蒋奶奶倒是在家,但她卧病在床不方便走动,所以叮嘱过他如果来得早可以先开门进屋坐着做题。
年久生锈的锁芯拧起来有些费力,笨重的金属门推开时阻塞感很强,突兀发出的“吱呀”声更是刺激得他起鸡皮疙瘩。
他侧身关门,礼貌地大声喊着“蒋奶奶,我进屋了”,还没摸索到电灯开关,手电筒的光便随着胳膊的移动照到客厅地面上的一滩阴影。
衣着整齐的张老师趴倒在房间门前,冯陈顾不上开灯,举着手机冲过去,却发现老人身上已经僵硬,尸体冰冷的温度隔着衣服传递到手上冰得他直打冷颤。
他立刻起身报警,呼叫转移过程中手电筒光朝下照射,照亮老人憔悴惊惧的面容和瞳孔涣散的双眼,那双眼睛失去焦距地瞪着面前房门开启的缝隙。
目光下意识顺着张老师的视线瞟向门缝,在数学上向来匮乏的好奇心此刻空前充裕,冯陈的双腿难以自控地朝前迈去,空着的左手向门把手伸出。
潘多拉魔盒打开,未知被打破,未知被释放。
时间在此刻凝滞,传声筒里“嘟——嘟——嘟”的呼叫声逐渐远去,房间里流动的不再是空气,而是某种胶状的固液混浊物。粘稠的攀附感缠绕双脚,冯陈站立在卧室门口,感官的一切都随着门的缓慢开启而陷入混沌,唯有眼前所见的场景格外清晰。
手机从手中掉落,冯陈却什么都没察觉,只是呆楞地注视着门内。
太美了——他痴迷地想。
与此同时,电话另一头的接线员疑惑地重复:“您好110,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您好,请讲话,如果……”
*
文明的倒影投映在人类社会,具现化为一个又一个群落。人的一生都离不开这些渺小、拥挤、复杂的群落,捕食、繁衍、衰老、死亡,生命在这里绽放也在这里枯萎。
倘若社会有污泥,一定藏匿在这些群落里,腐烂在人们每天路过又错过的角落。
小区居民熙熙攘攘地挤在二号楼前,交头接耳地对着一单元指指点点。
围绕着楼道口的警戒线和警车占据了楼前的绝大部分区域,让本就不宽阔的通道显得更加狭窄局促。
红蓝爆闪灯闪个不停,警笛的呜鸣声回荡在小区上空,驱赶走了冬日清晨栖息在巢穴里不愿起床的鸟儿,不算年轻热闹的小区因而变得更加萧条苍凉。
维持秩序的辅警不厌其烦地拦下一个又一个买饭回来想要进入楼道的居民,他们只好拎着早餐围在附近,就着冬日的寒风和呼出的哈气吃包子油条,向周围同样被阻拦或是凑热闹的邻居们打听何事发生。
警察来来回回地从楼道运出巨大的黑色手提包,围绕在警戒线外的居民数不减反增。
围观的人们热切讨论着“发生什么了”、“谁家出事了”、“为什么出事”,几十个退休的高中教师聚在一起,颇有高考真题研讨会的意思。
随着袋装的长条物体运出,警车驶离小区,尾气散开的同时人群也一哄而散。大爷大妈们该回家的回家,该锻炼的锻炼,研讨会人群中心的李阿姨也拎着自己的编织包往小区门口走去。
“死的人是老张?”
迎面出现的高挑女人拦住了她。
零下的天气,出行的